她斜斜倚在洞门口的树下,日光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舒适极了,双腿不自觉化作两根乌黑的藤,尾端根茎扎进泥土中。
莫晞坐在枝杈间,惬意地挂下两条腿荡漾。白烬尘也被她扛了上来,有些不自在地扶着树干。
巫雨灰眼失焦地望向地面一点,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她幽幽开口:“巫兰的孩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巫术?”
“巫术?”白烬尘望着她的扎进地里的根茎若有所思。
“我也是幼时听前任族长提到过几句,当年我乌容一族凭借出色的巫术,在妖界也鲜有对手,只可惜巫术霸道之极,乃是损人不利己的术法,致使诸多族人走火入魔,因而初代族长最终下令,族内禁用巫术,将典籍全部焚毁,族人便自此蛰居隐世于这契妖大陆的最高山巅‘缥缈峰’之上,平静无波地度过了千百年光阴,直到白猎那帮卑鄙人族来犯,用诡计致使我族覆灭……”
说到这里,她咬紧牙关,干枯的手搭上额头,青筋一突一突,极力隐忍着满腔愤怒。
“奶奶。”兔耳跪坐到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巫雨缓了半晌,稍许平静,继续道:“你对那蛇妖使的术法,便是失传的巫术之一,傀儡术。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少用这等巫术之流为好,否则假以时日,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白烬尘摊开手掌,凝视掌心,过了一会儿他露出温和笑容:“嗯。我会注意。”
巫雨冷峻严肃的面容也有片刻松动,她叹息一声:“乖孩子……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亲,但我没办法,族内规矩便是这样,与人族私通者一律驱逐,我身为族长,也不能徇私枉法呀……若是当初我知晓与你娘亲私通的人族是白冀那狗贼,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取下那人的项上人头,定不会放他回去的!”
“当年……”白烬尘敛眉,他从没有听娘亲说过任何关于她与白冀之间的事,同样,娘亲也甚少说起乌容一族的事。
“当年白冀纯粹是有备而来,装作受伤的纯良山民接近你娘亲,你娘亲一时意乱情迷,被他蛊惑,带他回‘缥缈峰’疗伤,甚至心甘情愿成为那厮的契妖,再后来,事情败露,我便按照族内规矩将她驱逐,她便怀着你,死心塌地跟白冀回了白府。谁料白冀趁你娘亲待产之际,携着一帮猎者卷土重来,残忍屠杀我全族,还放火烧山,将昔日美如仙境的缥缈峰毁于一旦,我族尸身焚毁后自山巅弥漫出毒瘴,最终缥缈峰落得了一个生灵涂炭的下场。”
她粗糙枯瘦的指节摁上自己的眼皮:“而我,身为族长,理应身先士卒,却最终做了逃兵,在族人的袒护下,逃出火海,苟延残喘至今……”
说到最后,她嗓音渐趋哑然,两行浊泪自她眼眶中流出,她无声将其拭去。
她没有资格落泪。
乌容族覆灭,又何尝不是因为她这个做族长的无能所致?但凡她的灵力再强一些,就能击溃来犯的人族,庇护好族人,而不是叫族人以身躯为盾,来让她这个做族长的苟活于世!
“奶奶莫伤心。”兔耳察觉她的异样,长耳朵耷拉下来,红眼睛也泪汪汪地望着她。
“嗯。”巫雨应声,闻着声音手抚上兔耳毛毛的脑袋,“乖孩子。”
纵使血脉不纯又如何?只要心思纯良,好生教导后的半妖,也并非一定会成为人族那般穷凶极恶之徒。
只可惜,这个道理,她懂得太晚了。
“渣男!”听了巫兰和白冀的感情史,莫晞不自觉地挥舞两下拳头,见白烬尘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胳膊肘捅了捅他,“你以后可不要学你那不负责任的爹,遇到喜欢的姑娘,要对她好,就算不对她好,也不能害人家家破人亡,知道不?”
“唔……”白烬尘心不在焉地应一声,而后转头看向她,眼眸轻弯,唇角微翘,“我会待她好。”
他漆黑眼瞳牢牢锁住她,莫晞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挪开眼神。
这时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莫晞定睛一望,数团白色身影从碧绿的草堆中冒了出来,啪嗒两下跳跃,毛茸茸的兔子们跳到道路上。
咕噜噜噜——
他们每跳一步就用嘴巴顶一下胡萝卜,一根根胡萝卜一直滚到兔耳的脚下。
兔子们支起身,发出的声音细细的:“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们!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
兔耳红溜溜的眼睛愣愣地盯脚下的胡萝卜几秒,倏尔脸上浮起两团红晕,他抿了抿唇,蹲下身,将那只说话的兔子抱起来:“不客气哦,而且……而且把你们救下来的也不是我,是树上的这位姐姐救的你们。
他长长的兔耳朵耷拉下来:“我很没用,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只会逃跑。”
看到兔耳少年腼腆中略带沮丧的模样,莫晞出声:“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救它们的,别看我长得温顺,姐姐我其实是狼妖来着,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兔子。”
说着,露出尖尖的两颗兽齿。
兔耳怀里的白兔兀自颤抖一下,那是兔妖对狼族一种本能的畏惧。
兔耳手掌抚了他两下:“不用担心,这位姐姐是个好妖,她之前也把我从蛇妖嘴里救出来哩。”
莫晞撇撇嘴,停止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