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值房中,张居正在与谭纶谈话。让张居正忧心忡忡的是,眼下国库空虚,各省夏税要到九月份才能解付来京,所以弄得不好,下个月的京官俸禄,还得用实物折俸。谭纶道:“再这么折俸,官员们可真要闹起来了。”张居正说:“如果不折俸,银子从哪里来呢?你没看到,王国光头发都急白了。”
张居正值房外长廊靠墙长凳上坐满了候见的官员,王篆也在其中。他站起来焦急踱步,姚旷过来问:“王大人,你怎么来了?”王篆低声说:“我有急事要向首辅禀报。”姚旷说:“你没见着,首辅这会儿忙得晕头转向,这些都是候见的官员。”王篆恳求他说:“你无论如何得帮我插个队。”姚旷问:“真的这么急?”王篆说:“火烧眉毛的事,你说急不急?”
这边谭纶正在与张居正谈殷正茂的事。殷正茂前天有条陈报到兵部,他想重新训练一支新军,原因是李延留下的三万士兵,长期疏于训练,几乎不能打仗。张居正点头道:“他的想法是对的,自洪武皇帝定下条令,军籍实行世袭制以来,兵士不思进取,却依旧有俸禄享受,这是历代将帅所头疼的主兵制,前年,戚继光也碰到这个问题,当时我上书建议隆庆皇帝,给戚继光增拨三十万两银子,由他招摹五千名新兵进行训练,效果极好,现在的国防,世袭的主兵待遇好,但不能打仗;招摹的客兵能打仗,但待遇很差。我期望在你这一届兵部尚书任上,能解决这一问题。”谭纶道:“历届兵部尚书,十之八九都想解决这一弊端,只因牵扯到国本,都深感无能为力。”张居正说:“不合时宜的国本,该改也得改!我建议你即刻派出特使到九边各总督衙门调查此事,将历年留下的弊端写出奏章向皇上禀报,力争皇上的支持。”谭纶为难地说:“可是,皇上才十岁。”张居正说:“皇上十岁有什么要紧,关键是你我这些大臣,都是皇上的股肱。”谭纶点头:“行,我现在回去,三天内,派往九边的特使就出发。”张居正说:“好,我就喜欢你这雷厉风行的作风。”
第十章巨室哗然(9)
张居正把谭纶送到门口,两人拱手而别。张居正欲转身,姚旷进来奏道:“首辅大人,王篆有急事求见。”张居正说:“让他进来吧!”
第十一章铁面柔情(1)
张居正看见王篆,急急告诉他,昨晚游七找了他一晚上,就是不见他的人影,并把那封信递给王篆,告诉他玉娘果然落入绑匪之手。王篆含笑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张居正紧张地问:“你总不会告诉我,玉娘已经找到了吧?”王篆说:“正是。”张居正大喜过望,吩咐王篆先送她在积香庐安顿,等他处理完公务就去看她。
昭宁寺山门前鼓乐齐鸣,容儿掀开轿帘,扶李太后走出凉轿。一如和尚领着昭宁寺大小僧众、冯保领了一大帮内侍黑鸦鸦跪了一片,恭迎慈圣皇太后圣驾。在一如师傅导引下,李太后燃起了一炷香,在大雄宝殿上拜了几拜,容儿指挥女乐在大雄宝殿一侧奏起了佛乐。这班宫女乐工个个身段窈窕,馋得坐在另一厢的那帮小沙弥,个个意马心猿,眼睛发直。
两乘大轿拐过街头,朝昭宁寺而来,仪仗排衙,十分威风。护卫上前去拦轿,两乘大轿停下,许从成的管家走上前,劈手就给护卫甲一个耳光。
“你小子长没长眼睛?敢拦我家老爷的大轿,你也不看看是谁?”
护卫看仪牌,上书“驸马都尉许”,说着“小的有眼无珠”,赶紧让开了。接着他又看见了第二乘轿前的仪牌,书有“武清伯李”,吓得直伸舌头。
在客堂落座休息时,李太后问容儿:“你们方才演奏的,是什么曲子?”容儿轻轻提起裙子,正要跪下作答,李太后说:“这砖地不比宫中地毯,会弄脏你的罗裙,还是坐下答吧。”容儿坐下答道:“启禀太后,奴婢们演奏的曲牌,叫《善世佛乐》。”李太后颔首道:“《善世佛乐》这名儿好,曲子也好听。”冯保在旁问:“这套《善世佛乐》用的是何处的谱本?”容儿道:“取自宫中教坊司。”冯保纳罕:“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教坊司演奏?”容儿说:“这套曲子是洪武五年,洪武皇帝龙驾亲临蒋山礼佛时,由蒋山寺的僧人度谱创作的。宋濂学士当时躬逢其盛,便在笔记中记下了这次佛会,并将曲谱带回来交给了教坊司。”冯保十分惊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容儿说:“奴婢是先读了宋学士的笔记,然后再去教坊司,从那十多只盛谱的大红柜中,找到了这套曲谱。”冯保赞道:“容儿姑娘不愧是有心人。”
一内侍进来禀报,武清伯李老太爷和驸马都尉许从成大人求见,李太后怪异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便让请他们进来。
李伟与许从成走了进来,李太后给父亲蹲了个万福,把父亲扶到一张藤椅上坐下,问他为何而来,李伟说:“昨天我和许大人去大内求见,你说没空,没辙才赶到这儿来候你。”说着东张西望道:“这和尚们的铺排,竟如此华贵,跟这儿一比,我的府上就显得寒碜多了。”冯保把茶几上一块黄绫绣凰铺垫揭起抖了抖:“老太爷您看看,这是哪儿用的?”李伟认了出来:“啊,原来都是大内物件。”冯保说:“对呀,太后娘娘驾到,这昭宁寺的物件哪摆得出来?您老太爷看中的,都是从宫中搬来的。”李伟道:“我说呢,这些东西怎么就看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