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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时隔三年的重逢。
江渊然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似乎瘦了一点。
容貌没有太大的改变,依旧是如烟如雾的眉,细长的眼。个子拔高了些,更显出少女亭亭玉立的风姿。她仍然是一身白衣素裙,用玉簪将长发高高挽起,除了腰间系着的一只玉坠外,浑身上下再无任何佩饰。
太素淡了,素淡得不像一国公主。可他知道她历来如此,喜静喜洁,几乎没见她穿过其他色的衣裳。
唯一一次例外是在初见。
承观十一年,三月。时为太傅的杜慎被召入宫,接了皇帝旨意,在东云台设学官,为皇子和贵族公子们开筵讲,授道业。他的父亲替他递了入宫的帖子,动用重重关系将他安置进了东云台,并谆谆告诫他,在学官内要多结交些青年才俊,才好为日后的仕途铺道。
他是厌烦这些带了心机的刻意安排的,但他一向守礼,何况那人还是他的父亲。因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听完,随后应了一句是。
三月初六开讲,他到得早,踏进东云台时门内还是一片寂静。他原以为台中无人,可抬眸的瞬间就被那道身影攫去了目光。
东云台的前院有一株巨大的杏树,此时正值花期,缀了一树泛粉的白。风过时有碎花零落,递送来浅淡的香。
那人立在杏花疏影里,微仰了脸看枝头的白杏。春日和暖的光透过细密的枝叶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她轻眨了下眼睫,那片金色便从长睫上短暂滑落,似一滴清透的泪。
杏花如雪,她一身粉衣隐在雪中,飘飘摇摇的,像只蹁跹的蝶。
大梁民间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就关于这春三月的花事。桃花烂漫妖艳,宜提亲,宜嫁娶。梅花风骨卓然,宜约赏,宜定情。而杏花色清浅,香疏淡,杏花树下难有如火般炽烈的情感,亦不便定下生死与共的契约,它只是清清静静地开,悄然无声地落,携着无人知晓的哀乐随风化雪,终至铺作陌上的尘。
但亦有人反驳,说杏花虽不争不闹,却未必无情。花心掩着的那点粉,正似少年羞怯的心性。因而杏花树下总有些隐秘的欣喜,压抑的愁绪,亦有惊鸿一瞥的初见,乃至一眼万年。
江渊然甚少听这些坊间流言,但当那个纤瘦的身影朝他转过脸来时,他的心跳似是停了一瞬。在那一瞬里,女孩清如流泉的嗓音响了起来:“你也是来听先生筵讲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开口应她,牙齿却磕了下嘴唇:“江渊然。”
她笑了。
“我姓闻,单名一个暄字,日后便是同门了,还望江兄多多指教。”
他颔首:“客气。”
在他的印象里,宛京并无闻姓的高门,这次筵讲也只收男弟子,不曾听说有谁将女儿送入了宫内。而他还未将这一切理清,女孩已取出一只发簪,三两下便将散落的发盘绕起来,梳成京中公子常见的凤尾头。
她冲他眨了下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跟着竖起食指放到唇边轻嘘了一声,说:“秘密。”
惠和公主以男子身份入了杜老门下,此后曾一度在京中传为美谈,而无人知道,他江渊然是最先知晓的那一个。他在门外守着她换了衣裳,此后那抹素色便再未从她身上下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