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方子的人答道:“每天寅时三刻。”
“能带几个弟兄过去吗?”
“能是能,但要是被我爹发现……”“这有什么!明天让我爹同你爹做做思想功课,你爹那群手下都认识你,就算看到你带我们进去做什么,他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备好粮食,我们去倭寇那狠狠敲诈一笔,也算是为国尽忠了,银子到手,还不是随我们享乐?”
楚彪双眼放光。在明朝,养寇自重的现象极多,尤其是像东阿这样的小城小县,不少官员就靠着养寇贪污来养家糊口,将寇患维持在不足以惊动省里的程度,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讨要剿寇物资。楚彪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敢铤而走险,给倭寇送粮食。若在以往,他们这一招百试不灵,定能谋取大批钱财,还不会引火上身。但如今是于可远亲自下套,就注定他们有去无回,百死无生。“这点子好!能行!”
有人恨不得举双手赞成。“都谁去?”
楚彪环视四周,当目光落在于可远身上时,他顿了顿道:“可远,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不是哥哥信不过你,等弄到银子,哥哥保准不会落下你那一份。但这毕竟有砍头的风险,你还有老母要奉养,就待在家里,想办法将你妹妹带出来,等着分钱吧!”
其实就算楚彪同意自己去,于可远也会想办法推脱。但他没想到楚彪会这样贪,连当面分账都不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自己劝退,这可省了于可远一番嘴皮功夫。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故作为难道:“可是……”“可是什么?你不信我?”
楚彪脸色有些阴冷。于可远皱着眉,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是不信,哥哥们得到银子,少说也得分我三两!”
楚彪同众人对视一眼,对于可远的鄙夷简直赤裸裸地写在了脸上。“不就是三两银子吗?哥哥做主,到时候分你五两!”
于可远脸上一喜,“彪哥,有你这句话,等你们凯旋,我保准把阿囡带到你们面前!咱们再大赚一笔!”
因定在明天寅时三刻就去见倭寇,众人还得准备一些粮食,在敲定了详细计划后,就急匆匆离开赌坊。于可远也在天将暗时,赶回家中。这会邓氏和阿囡还未回来,但林家的宴席已经散了。于可远换了身衣物,便走向林家,一进院子,就瞧见林清修正在烛光的辉映下苦读诗书。“可远来了?快坐。”
见到于可远,林清修连忙起身迎接。“大哥,和我这么客套做什么?”
于可远朝着林清修远远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道:“大哥在读什么书?”
“水之清者,性之善也。我正读朱公的《明道论性说》。”
将书本放在案上,林清修问:“可远,你这么晚来,可有什么事情?”
“刚才进城,听闻最近有倭寇闹事,县里人心惴惴,仿若死城。心有所感,特来向清修大哥抱怨几句。”
“边疆有俺答举兵,沿海有倭寇为患,朝堂又被奸臣贼子掌控,哎,每每说起这些事,我也是夜不能寐,暗恨自己不能为国尽忠,为民请命。”
林清修显然早就知道东阿县的寇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若只是这样,我们自忖身微力小,苦读诗书以待来日也就罢了。”
于可远坐到林清修的对面,将拳头握紧,摆在桌子上,咬牙痛恨道:“可我这次进城,却听说有人暗通寇患,要给被围困的倭寇送粮食来换取钱财……”“还有这种事?”
林清修忽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目怒睁,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也只是听闻,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流言从来不会无中生有,既然有这样的传闻,就一定是发生过。”
林清修在地上踱了几步,来到于可远身旁,握住他的胳膊,“可远,你可听闻是哪些人在暗通寇患?”
“这倒不曾听闻,只是说,那些人每每在官兵换班之时暗中行事。能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勾当,想来和县里官员脱不了干系。”
“沆瀣一气!国之蛀虫!”
林清修怒骂了一声,“可远,明日你可敢与为兄走一趟?”
“去做什么?”
“就去寇患被围困的地方,我倒要见识见识,是哪些人敢做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
林清修深吸了一口气,“管他是知县还是县丞,犯了这样的事,都该斩首!”
“这群人里外勾结,势力庞大,大哥可有把握?”
于可远问。“若没有把握,我怎会拖你进这摊浑水?与我同科的好友,不少都是书香世家子弟,不止在东阿,整个山东都很有能量,我会给他们去信,只需有确凿的证据,往省里告,就算是严嵩的门生,摊上这样的大事,谁也保他们不得!”
“大哥都这样讲了,我在后面尽力跟着就是。”
林清修点点头,“你是有心的,明早我们先去倭寇那边蹲点,忙完这桩事,就去见私塾先生,有这样的壮举,再有我的一些薄面,你那先生绝不会再为难,这于你也是有益的。”
“我都听大哥的。”
于可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