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摊摊手,“也或许是受了伤的原因,但我始终没想到,他说是自己剁得。”
沈心钰的身子颤了颤。
“卧底的时候,他曾经亲手杀过一个自己的战友,那是他曾经很好的兄弟,所以卧底生涯结束,他自己砍去了那只朝着战友开了枪的手,并且脱去了那身警服。”
徐屏安的眼睫微垂,放在秦蔷肩膀上的手颤了两下。
沈心钰事先已经从林洛止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所以在秦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极力让自己显得格外的平静,反正嗓音已经足够嘶哑了,也不需要怎么遮掩,只消若无其事的微微昂起头,用浑不在意的表情随便说一句什么就算是过去了。
但沈心钰似乎不想要这样,她微微侧了点脑袋,眉心微蹙,像是一个带着疑惑和不解,满心满眼都是困惑的小动物,“我父亲觉得我手里从没沾过鲜血,他为我规划好了一切,将我摘得干干净净的,我也确实没有杀过人,没有干过坏事,但我这些年依旧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能梦见我衣柜里的那些裙子上面沾满了鲜血,我吃的那些山珍海味里面,堆着人的眼球和人的四肢,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些不是我的错,他们让我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
她的眼圈还是泛红,神情激动起来,脸上的那一大片疤痕扭曲着,狰狞的厉害,“可是这么多年,我没日没夜的做那些噩梦,我花了很多钱,我花的那些钱上面沾了太多的血,我和我父亲那些人没什么区别,我就是个隐藏的很好的刽子手!父亲临死前告诉我,石烨伟会照顾好我,他会和我结婚,我们可以过的很好,或许还会有个孩子。”
言辞激烈的话猛然停下,沈心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石烨伟,“但我觉得我们不可能过的很好,我这一生都是需要忏悔的,我也不会有孩子,更不会和石烨伟有孩子,难不成有了孩子,让他继续过像我一样的生活,将来一起下地狱吗?”
石烨伟站在客厅的门口,一半身子站在阳光里,另一半身子被院子里的一株绿植刚好挡去。
西装口袋里装着那方兰花手帕露出一角,他忽然呛咳两声,有些急促的抽出帕子转身擦拭了两下,才扭身看了沈心钰一眼,神情温柔带些笑意,“小姐。”
秦蔷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徐屏安的指尖,她觉得这种时候他们应该给这两个人让个位置,沈心钰才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压制住石烨伟的人。
她站起身,拉着徐屏安回了房间。
沈心钰坐在沙发上,如果忽略掉那半张脸的狰狞只看另外半张侧脸的话,依稀能够从她身上看出岁月静好的气质和长相。
石烨伟很难想象,她没日没夜的做那些噩梦。
又咳了两声,石烨伟把帕子装回了口袋里,笑着看向沈心钰,“小姐,许久未见了,去我那边坐坐吧。”
沈心钰站起来,他在原地等着,看着她的眼神始终温柔带着尊敬,像是父亲对待叛逆的孩子,又像是奴仆对待尊贵的主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当然,走在前面的是沈心钰,石烨伟跟在后面,看着她脚下踩着的平底鞋,眸子稍稍暗了暗。
他记得小姐从前是很喜欢穿高跟鞋的,精致的裙子,和高高的鞋跟,像个女王一样,不,她本身就是女王。
她用头发遮着那半张脸,脱掉了高跟鞋,穿着红裙子,石烨伟脑子里不停的闪着很多的内容。
那个明艳的如同女王一样的小姐,现在开始自卑了,因为那张带着疤痕的脸。
她不穿高跟鞋了,或许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开始喜静了,像个只会在深夜出没的幽灵。
她穿红裙子,是因为梦里那些裙子上被染上的鲜血吗?红裙子让她看不到那些喷洒在上面的鲜血,所以,她应该是害怕的吧。
石烨伟住的地方比秦蔷他们现在呆的地方要大很多,在庄园的中段。
这个庄园和从前Y省的那个庄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沈心钰走到一半不想走了,她在不远处看到了个秋千,走过去轻轻坐下,把头靠在秋千的藤上,闭了闭眼睛。
石烨伟站在她后面,耐心的等着她。
“这几年我做了很多事情,用我父亲留下的那笔钱。”沈心钰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唇瓣轻启,“我捐钱,做慈善,吃斋念佛,我觉得我在很认真的忏悔,我不想一辈子都带着那些噩梦生活,我还活着,我也会期待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她忽然睁开眼睛扭头看着石烨伟,“你站到我前面来。”
石烨伟走到她前面蹲下,这个在手下面前永远是运筹帷幄的男人,依旧任她使唤。
“我父亲可曾交代过你什么?”
“先生说,我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小姐。”
“可是你没有照顾好我,你让我感到害怕了。”沈心钰摇摇头,“你依旧在做这些事情,我始终不愿意和你联系,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石烨伟,将来有一天你会是和我父亲一样的结局,你害了这么多人攒下的这些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积蓄要用来做什么呢?”
石烨伟说,“留给小姐,我的东西,都是小姐的。”
“可是我不想要啊,父亲留给我的这些,已经足够我用半辈子去忏悔了,我总是想,等我什么时候把这些钱全都用在做慈善上了,我或许可以开个小茶馆,平平静静的度过后半生,那时候我应该年纪也不小了,或许已经四五十岁了,到那时候总该能够摆脱掉那些噩梦了。”
沈心钰顿了顿之后,继而笑了,“所以你又把这些沾满鲜血和肮脏的钱留给我,是想让我剩下的半辈子,也用来忏悔吗?”
石烨伟整个人像是石像一般,说不出话来,他想反驳,他是因为在意,是因为爱才会为了沈心钰谋取这些,他想让她一生无忧,所以他有些不解,不解的同时也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觉得心口一扯一扯的泛着疼,“我不知道,我想象的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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