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孙云鹤只感到腿肚子阵阵发软,于是将手中长刀虚晃一下,喝道:“大家结成阵势拦住大门,不可让一个乱民闯了进来。”说罢便掉头朝衙门内而去。
东方胜平见他后撤,哈哈大笑道:“狗贼,你素来不是很嚣张么,如今怎么也变怂了?”
马杰却没这么多废话,高喊一声道:“大家给我上,将锦衣卫这些狗腿子们给我全部干掉!”说完第一个冲了上去,手中的大刀朝着后退的孙云鹤砍了过去。
“杀缇骑,灭贼胚!”见到有人带头,积压已久的民怨被彻底激发了,人群中爆发出了一浪接过一浪的喊叫声,纷纷往前冲去,瞅准了那些平素里耀武扬威的锦衣校尉们,拿砖的拿砖,抢棍的抢棍,朝着他们打去。
民变,终于爆发了。
……
苏州东门城楼下,满副披挂的都司佥事、副将吕冲扯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对着苏州卫的几个守备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放任何人入城,亦不可放任何人出城,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俯首应诺,却有一名守备踏前一步,争辩道:“如今城中起了民变,百姓非法聚集冲击府衙,我等身为军人,身负守卫一方平稳之责。此时情势紧张,将军非但不调集卫所兵前去衙门保护,反令他们关闭苏州各处城门,敢问将军是何用意?倘若将军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请恕末将难以从命!”
吕冲大怒,斥道:“正是因为城中发生民变,我等才更须小心谨慎,防止出现其他变故。如今城中各路衙门差役不下数千,加上兵备道的人手,足以应付此次危机。我们的任务便是守住苏州各门,不可让那些借机生事者、作奸犯科者、趁火打劫者走脱一个,如此才可让官府衙门具名锁拿,一个不漏。”
这名守备怒了,对着吕冲大声叫道,“巡抚大人发出谕令让你前去护卫衙门,你却派兵封闭苏州四门,我看你根本就是抗命不从、包庇乱党!”
吕冲冷笑一声,喝道:“王辰危言耸听,藐视军法,来人啦,给我拖下去斩了!”话音一落,两旁亲兵踏步上前,将王辰团团围住。
王辰“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雁翎刀,对着其他守备叫道:“吕冲勾结乱党,罪无可恕。我等即刻将其斩毙,上报督抚乃大功一件,谁人与我一道?”
可他随即就发现,其他的将领们此时都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王辰心中惊惧,自顾自叫道:“你们……难道你们都是吕冲同党?”
“拿下!”随着吕冲一声令下,几十个亲兵一拥而上,手中长刀纷纷朝着王辰斩去。
王辰挥刀抵抗,可又怎能抵挡,片刻就被乱刀斩毙,身死当场。
吕冲不再看王辰的尸身,对着一名亲兵队长道:“各处城门可已关闭?”
这名亲兵回话道:“早已按照将军吩咐,封锁了苏州四门。”顿了顿,续道,“毛一鹭派出的调兵差役已经出了城,往昆山卫去了。”
吕冲点了点头,道:“很好。”
一名守备凑上前来,问道:“将军为何不将这名差役一并杀了,何故放他出城?”
吕冲扫了那名守备一眼,缓缓道:“今日城中之事,并非是为了对抗官府,纠治抚臣,乃是为了敲山震虎、以慑奸邪。一切行为都恍如在悬崖上起舞,不是惊艳绝世,就是粉身碎骨。所以,我等也不可将事情做绝,而要灵活应变,适时而为。”
顿了顿,又道,“之所以放那名差役出城,就是要让他前去通报昆山卫守将。如此一来,我等才不会遗下把柄,遭他人攻讦。”
这名守备道:“可要是杨御番率兵来此的话,我们是放还是不放他入城?”
吕冲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淡淡道:“放,也是不放。”
守备摸了摸后脑,嘟囔道:“将军乃是当世儒将,末将只是个粗胚子,听不懂大人的意思,还请将军直说了吧!似这等说话,我可要找不着东南西北……”
吕冲哈哈大笑,道:“不放,当然就是拒绝他入城,免得他对城中百姓行为不利;放,自然是要等要事情告一段落,阉竖伏诛之后才是。”
这名守备终于明白过来,笑道:“这句我可听懂了,将军的意思不就是拖嘛,拖到城中事情解决了,再放他入城。”
吕冲点头道:“不错,就是此意。”
很快,王辰的尸身就被兵卒抬走,吕冲手下亲兵队长走上前来,对着他小声说道:“将军,你说孙大人发动这么大的变故,能不能应付得了各路衙门啊?倘若他要是被擒杀的话,只怕我们也要……”说到这里就没有往下说,而是看着吕冲的反应。
吕冲深吸一口气,道:“孙大人乃是非常之人,没有他的话,我吕冲也不会有今天。他既然敢发动这场民变,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毋须犹豫,只是等待消息便是。”
亲兵队长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吕冲远眺城南方向,口中喃喃说道,“能够想出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并将其施行,只怕当世也只有孙大人能够做得到吧!但愿此番能够如他所愿,化腐朽于神奇,逆转整个劣势!”
在场的所有将领不由都随着他的目光投向了城南,也不知道民意汹汹之下,巡抚衙门的局势如何了,到底哪一方才掌握了事件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