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活儿相对少些,公社又开始了派别运动?,大家一样穷,也要斗,不晓得斗什么?,章望生?被无端牵连,被人?训话,甚至拿出南北威胁他,叫他不要耽误妹妹的?前程,他只能继续写认罪材料。晌午,这些人?消停了,章望生?疲惫地?放下笔回了家,几个十八九的?小青年在门口跟南北说话,都在献殷切,不晓得说了什么?,逗得南北在那笑,见章望生?一来,你推我搡,跟他打了招呼,说来请教?文书一点事情。章望生?很平和?地?应付两句,问人?吃饭了没有,南北便?摆手叫他们赶紧走人?,都耽误自己做饭了。南北见章望生?似乎没什么?反应,故意问:“三哥,你看他们几个哪个好?”章望生?说:“打个招呼而已,人?要久处才了解。”他看那些人?的?岁数,跟南北相仿,心里着实不痛快。南北在缸里攨面,面几乎没了,瓢刮缸底的?声音在章望生?听来莫名刺耳。“你如今在队里,又是女孩子,跟异性打交道要有分寸。”南北漫不经心:“晓得了。”章望生?低声道:“我希望你是真明白。”南北抬起?明眸:“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要好名声,恐怕我别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连累你。”章望生?说:“你明明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什么?虚名?我现在名声本来就是坏的?,是臭老九,是□□。”南北一下黯然:“那是别人?给?你错定的?,你干嘛这样说?成心叫我难受。”现在不知怎么?了,两人?说话总能呛起?来,章望生?勉强笑笑:“我弄了一上?午草料,身上?味儿不好,去河里先洗个澡。”南北挽留他:“在家洗就是了。”章望生?不肯,他避开她热切的?眼神,匆匆出门。来到河边,这是饭点并没什么?人?,章望生?像一条鱼一样,跃入水中,这是少有的?自由时刻,他宁愿呆在水底。这么?游了会儿,他听见噗通一声,冒出头来,好像是上?游有人?落水,章望生?游过去,从这人?身后抱住了,弄到岸边。落水的?是邢梦鱼,章望生?愣了下,随即在她胸口按压起?来,她吐出几口水,人?醒了,稀里糊涂看清是章望生?,她挣扎起?来,还要跳河。章望生?拦住她,她湿透了,衣裳贴在身上?,线条毕露,小腹却?微微隆起?了,章望生?无心瞥见,心里有些讶然,邢梦鱼一直很纤秀的?。“让我死了吧,我早晚都会死,我不想叫人?枪毙……”邢梦鱼哭得凄惨,章望生?把岸边自己的?旧衬衫拿来,给?她披上?,邢梦鱼哭得更厉害。“怎么?回事,别哭啊,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章望生?问她话。她起?先不肯说,闹着要跳河,最后,没力气了,坐地?上?断续跟章望生?说了,大热的?天,章望生?听得浑身冰凉。“你太?傻了,邢梦鱼,你怎么?那么?傻?”他震惊着,惋惜着。邢梦鱼呆滞看着水面:“我知道自己傻,被人?骗,我太?想回去了,他们说谁能开证明,我就找谁,我没办法……”她想的?太?简单,她一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要能回城就好。章望生?不忍心问,却?必须要问:“都是谁?你能不能确定是谁的??”邢梦鱼不停摇头:“我不知道……”她身上?几个月不来月经,怕油腥,总想吐,可把她吓坏了,蹦过跳过,拼命捶肚子,想把那团肉弄下来,可就是不掉,顽强得很。她美丽的?脸上?,全是绝望了。“我没有活路了,没有了……”她又痛哭起?来,她没人?可以求助,也不敢去找那几个男人?,他们都有家室,她甚至不晓得孩子是谁的?。像她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被下放到偏远地?区,一个人?不认识,本来就是件充满危险的?事情。章望生?抓住她胳膊:“别这样,你还有爸爸妈妈,你死了,将来他们找谁去?”“爸爸妈妈,”邢梦鱼喃喃自语,“我不会见到他们了。”她忽然又爬起?来,往河里冲,章望生?从身后使劲抱住她:“邢梦鱼,你别冲动?,你听我说,我给?你想办法,我帮你,你别这样!”她像是听不见,死命往前挣,章望生?到底是男人?,把她抱回来,邢梦鱼又哭又抓突然趴他怀里泣不成声。章望生?整个人?茫然着,他想起?初见她的?模样,他们一起?念高中,谈论的?种种,都已经隔得那样远了,恰同学少年,一样的?沦落,一样的?前途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