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该疏往何处?」「绛阳。」他早已盘算好了,「命轩辕营守军速搭百姓暂居之所,并调度粮草供百姓吃食。」「遵命。」领命欲走的顾长空才转过身,就险些撞着了已站在后头听见余丹波方才发落的鄱阳太守。余丹波赶忙迎上去,「大人……」「将军不必解释,本官深知将军苦处。」鄱阳太守在他欲开口前已先抢白,即使筑堤多年工程浩大,如今破堤,心中虽有所不舍,但为救家园,也只能如此。「大人,鄱阳百姓就有劳您护送了。」打算将他一并送往绛阳的余丹波,弯身向他拱手。「本官明白。」鄱阳太守反而扶起他,仰首向他请求,「请将军必定要保住鄱阳。」余丹波毅然承诺,「本将尽力。」「谢将军。」两日后,被派至豫章抗灾的乐浪,在得知余丹波已命人完成疏浚之事,眼看着河水已快漫过河堤,不能再等的他,亦同样决定立即破堤。「乐将军!」浑身湿透的袁枢,在乐浪已带齐兵员于河堤就位准备破堤之时,在风雨之中朝他大唤。「人都撤走了吗?」乐浪立即下堤来到他的面前。「燕将军已带人将百姓撤往临川。」负责净空豫章城内城外所有百姓的燕子楼,只给百姓些许收拾家当的时间,就派兵火速迁走百姓。风雨愈来愈大,拨开覆面湿发的乐浪,扯开了嗓门再问。「豫章城可准备妥当?」「城外已堆石堆沙置高,城门也已紧闭。」袁枢至今仍是很怀疑他的这等作法,「将军,你真要破堤?」「再不破堤,鄱阳将首当其冲。」下游有着余丹波与玄玉都在等着,他动作再不快些,说不定三地都将因此而毁。袁枢扬手指向身后,「可此处两岸一带皆是农地,一旦破堤今年收成将会化为乌有!」乐浪大声回吼,「命都保不住了,谁还有工夫惦记着能不能吃饱?」「可──」「救命为上,收成之事,自有王爷操心。」懒得再与他啰嗦的乐浪,拉着他步上河堤最高处,「眼下咱们得先救下豫章和鄱阳!」被拉上河堤亲眼目睹滔滔洪水的袁枢,不知道此刻湿了他一身的,究竟是雨水还是冷汗,他侧首看着乐浪扬旗朝远处已备好破堤准备的副官示意,堤上的副官即命人将安置在河堤上所有的投石机,朝河堤已松垮之处投石。湍急的洪流立即自轰然崩垮的河堤处冲向堤外,仿佛漫天盖地的浊流,只在眨眼瞬间即淹没了触目可及的农地与乡镇,怔看着眼前百姓辛苦耕耘多年的良田尽毁的景况,袁枢不忍地别过脸去。位在上游的乐浪选择破堤,余丹波亦将洪水引经九江疏往长江,镇守九江的玄玉,在又巡完九江城一回后,边踏进王府大厅边把蓑衣交给身后的堂旭。「王爷。」在厅里等着他的袁天印,见他已被雨水淋冻得毫无血色,递给他巾布拭去一身的雨水时,亦不忘向一旁的人扬手指示快上姜汤。「绛阳和临川的情况如何?」擦去满面湿意后,浑身发冷的玄玉也命人快给跟着他的堂旭生暖。负责传送消息的袁天印,先是硬逼他喝完姜汤暖身,才肯开口。「此二处百姓已安置妥当。王爷,待水势一退,顾将军与燕将军得速返鄱阳与豫章整治。」「治水方面已有丹波与乐浪。」方坐下喘口气的玄玉,想了想,不急着把他们给调回来。「不,袁某说的是治地。」袁天印面色凝重地说出必行之事,「为免灾后将生疫情,导致更大的天灾、人祸,两位将军得在水势一退,迅速整理此二城。」听完他的话后,认为言之有理的玄玉朝身旁示意,「堂旭。」知道该办什么的堂旭,马上再度披上蓑衣往外头走。连着数日没合眼的玄玉,疲累地靠在椅内一手抚着额,许多来不及思考的事,在这时终于能开始在他的脑里打转。「作物与漕运损失多少?」做好最坏打算的玄玉,声音听来有些沉重。「虽说保住了鄱阳与豫章二城,但豫章城外良田尽毁,而漕运方面,九江渡口已毁,江道已遭冲改,漕运往来,短期内恐无法复苏。」袁天印仅能实话实说,「灾后各地需重新治地整顿,还得济民并助百姓自灾变中站起,王爷,以九江目前的财力,恐怕撑不住。」渡江而来,辛苦经营了数年,一场天灾,却几乎将他给打回原点,生平头一回接受这么重大打击的玄玉,此刻实在是很难掩饰胸口的那份不甘与痛心,但一想到往后日子还是得过,且在灾后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他也只能逼自己打起精神面对现实。「王爷是否要向朝廷求援?」已在为他拟后路的袁天印试探地问。「长安那边正为了大荒而焦头烂额,国库哪来的款子再救九江?」玄玉无奈地朝他摆手,「丹阳的情况与咱们差不多,德龄自顾不暇。」「巴陵呢?」他冷声轻笑,「师傅认为凤翔会伸援手吗?」长江以南仅有巴陵未受灾,凤翔高兴都来不及了,还指望他会拉他们一把?「洛阳可不能再救王爷。」如今洛阳已是太子的了,太子要救江北所有闹旱之地,绝不可能任洛阳再救九江。「我知道。」玄玉期待地扬首看向他,「师傅还有任何法子吗?」同样也对天灾束手无策的袁天印,自责地抿着嘴不出声。「师傅。」头一次见他这般的玄玉,忙不迭地安慰他,「这是天灾,并非师傅所能掌控之物。」就算袁天印能预料到有难那又如何?这不代表袁天印就能改变天定之数。袁天印勉强地问:「王爷想出它法了吗?」心中不是没有法子的玄玉,若非逼不得已,实在是很不想用上最后的一招,但以眼下的情势来看,恐怕也不得不这么做。「只好拿九江当赌注了。」他决定放手一搏,「命燕子楼释出九江库银,救民为先。」「若是如此,日后九江该怎么办?王爷在朝中又该怎么办?」也想过这法子,但不愿考虑它的袁天印,十分忧心一旦拿出九江的老本,只怕玄玉将在朝中走得更加艰难。顾不得那么多的玄玉,沉重地闭上眼。「走一步,算一步。」巴陵。「长安那边可准备好了?」在巴陵捺着性子日日等待,凤翔在自长安赶来此地的文翰林一抵达后,立即向他探问京卞那方面准备得如何。「回王爷,已妥当。」朝中那边早已是紧锣密鼓,就待一声令下。凤翔满意地扬起嘴角,「告诉国舅开始行动。」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凤翔,等了那么久,总算可以看见酝酿已久的计画开始进行。为人小心的文翰林,特意向他提醒,「一旦开始行动,王爷可千万不能让太子在紧要关头搬来救兵。」「救兵?」凤翔莞尔地笑,「就算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也得各自飞。出了这 大的事,还有谁敢站在太子的身后挺他?」官场还不就定那么一回事?有幅共享,有难,六亲不认,只要太子将垮的消息一传出,他下信那些在京中与太子交好之人,还敢四处张扬着曾与太子有所往来。文翰林朝他摇摇指,「若是太子愿拉下脸面,下官认为,太子尚有一人可求。」能让太子开口去求的人?敛眉深思了-会后,凤翔揣测地问。「玄玉?」「是。」只要齐王愿出手,这对他们将会是大大下利,或者会让他们此回的行动败北。凤翔的表情似是明显地松了口气,「玄玉未必会救太子。」「但也未必不会。」防患末然的文翰林赶紧纠正他错误的观点,「以下官看,太子可能会找上齐王救急,而齐王若念在太子旧日之恩,将很可能在朝中声援太,或是出兵以助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