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江家吃饭时,贺川一筷子都不敢动,后来是江岸让他别拘谨、大不了饭钱从他课时费里扣,他才放开胃口开始吃饭。
贺川的吃相属实不算好看,从小饥一餐饱一餐,也没人教他怎么样才算得体。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碗里的饭,看到江家一家三口都在看着自己,才慢慢放下筷子,“怎么了。”
“没怎么。”白静丹温柔地替他擦嘴,他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察觉到没有恶意后才放心让人擦。
这是他来了平安里之后,第一次,被长辈用善意关照着。
江岸看着觉得揪心,安慰道:“以后不用吃这么快了。饭跟菜都有的是。”
贺川低头看着舔得很干净的碗,两颊烧疼。
从那以后他不再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学着江岸的样子细嚼慢咽,甚至学会如何去剥一些他从没见过的海鲜和水果。
贺川以前从没想过,原来餐桌上可以没有酒精和拳头,原来晚餐可以是家人团聚的时间,原来周末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每次被江岸和白静丹注视着时,贺川都会有种错觉,误认为自己和江汀一样处在这个糖果屋一样的世界。
童话的主人公自然是光彩夺目的,像江汀一样。
江汀是会被所有人偏爱的小孩。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可爱机灵,刚上初一就拿到当地最知名的舞蹈大奖,父母也开明且有能力。这样的江汀,简直就是贺川的反面。
偏偏就是这么云壤之别的人,却阴差阳错做了很多年的邻居,贺川还能凭着自认为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在糖果屋中赖着不走。
有一天晚上,贺川下课晚,给江汀讲完卷子更是深夜了。面对江岸和白静丹的留宿邀请,贺川终于大着胆子接受。
小江同学对此很好奇,印象里小朋友去别人家待久了都会有人催回家,可是贺川哥哥非但没人催,好像他自己家的灯都不常亮的样子。
“哥,”有次江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家里现在没人吗?”
贺川正在帮他改数学大题,头也没抬,“嗯。”
江汀不解:“贺叔呢?”
“走了。”
“去哪呀?”
“不知道。”
“咋这样啊。”江汀不满,“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不想你吗?”
小江汀离开爸妈三天就会哭着喊着要回来了,怎么会有亲戚离开一个月都不闻不问呢,他不理解。
贺川却摸摸眉毛上的疤,“不在挺好的。”
贺光大部分时候对他只是冷漠,似乎他代表着贺光本人前半生的没用和屈辱。但一旦贺光的暴力被酒精放大,两个人就绝不只是冷漠这么简单了。贺川甚至已经练就了凭借脚步声就能分辨出贺光是否喝醉的本领,一旦觉察到不对劲就躲进衣柜并拿一根棍子防身。
所以贺光不回家挺好的,甭管他在干什么勾当,总归比大家都头破血流好。
江汀得到什么都太轻易,怎么可能理解这些,说话总是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心直口快,天真地问:“那你怎么没饭吃呀,他走都不给你留吗?”
“留了点。”贺川想到自己的存钱罐,那里面确实留了五百块钱,大概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但不够。”
这些钱堪堪只够吃喝,可他高中想去市里读,这事儿他还没跟老贺说,也不可能得到同意,所以住校费只能自己攒。
江汀若有所思:“所以要去捡瓶子?一袋瓶子可以卖多少啊?”
贺川说:“七毛。”
江汀吐了吐舌头,仿佛在算七毛钱可以干些什么。
“那一定要中午去捡吗?”江汀问,“晚上去不会凉快点?”
贺川很认真地回答:“中午瓶子没人捡,再晚点就没了。”
江汀托着下巴想了很久,贺川以为他是理解不了,没想到江汀忽然一拍大腿,眼睛亮亮地说:“那明天我陪你一起捡吧!”
贺川睁大了眼睛。
江汀肯定道:“十一点多就放学啦,咱吃完饭过去。我捡瓶子可厉害了,能跟你比赛,到时候给你背那——么大一包回去!”
“别整事儿。”贺川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捡了。”
江汀“哦”了声,表情看着有点失落。贺川没管他,接着改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