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尊贵的皇帝陛下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满意,但也?没与传话?的小宫人计较,朝身边的清瑶使?了个眼色之后,便挥挥手打发?了她。“陛下。”大约两炷香后,清瑶便去而复返,附在耳边道:“已查出引殿下离开的宫人身份了。”“是谁?”“是长乐宫里的半夏。”长乐宫。楚怀安已许久不?曾来过这座宫殿了,但这座宫殿的一花一草,于他而言,都是那样的熟悉,何需旁人引路。他径直入了主殿,去见那位退居权利中心已久的太上皇。谈话?伊始,总是些不?冷不?热的寒暄与问候。楚怀安拢着袖子,垂眸立于下首,规规矩矩地答了话?,等着太上皇楚悦进入正题。“你如今在吏部当差?”“是,承蒙陛下信重,忝任尚书。”“忠勤王事,自?然是好的。灵均性子跳脱,率性肆意,有你在旁边劝着,我也?放心。”楚悦顿了顿,笑道:“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婚?”难怪今日长乐宫突然相召,原来……是为?这事。楚怀安藏在袖子下的手一颤,堪堪挤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你惯来是个温良的,怎么却不?懂怜香惜玉?我听说林家那个小女儿,对你很是倾慕呢。”他哽了哽,低声答:“臣对林小姐无意。”“此时没有感情也?无妨,等日后成了婚,朝夕相伴,还怕没有感情吗?”见他脸色难看?,便又补充道:“你们尚且年轻,一时糊涂也?无妨——只要幡然醒悟。”他这话?虽说得不?明不?白,但楚怀安又怎会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林家女我从前?是看?过了的,适合你。我为?你二人赐婚,再让礼部挑个好日子……”“臣不?敢擅自?做主。”楚怀安提起衣摆,直直地跪了下去。听到?双膝蓦然落地的声音后,楚悦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不?过片刻便缓了过来,轻声劝道:“莫要促狭,你自?己的婚事,你如何做不?得主?”楚怀安一头磕下去之后,便再没起来。太上皇看?着这个一语不?发?的养子,死死地皱紧了眉头。良久,方?才叹道:“我不?逼你,但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做下错事。”“听闻你近来病了?”楚悦拢眉道:“还是得好好将养将养。京城事杂,不?是个养病的地方?,你去你的封地乐安休养些日子吧。”楚怀安不?置可否,只道:“没有陛下的旨意,臣不?能擅自?离京。”“你……”楚悦的声音骤然拔高,“混账!”自?他将这人从王府里带进皇宫中,已有二十余年——却是第一次像今日这样,连番遭到?忤逆。他愤怒地瞪着地上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最温良孝顺的景王。楚悦忍了又忍,终于勉强按下满腔的怒火,努力抚平自?己的声调,“灵均惯来喜欢胡闹,你这个做兄长的,不?从旁劝着些就罢了,怎么还这样纵着她!”“不?是陛下的错。”沉默了许久的人抬起头来,“是臣居心不?良,其心不?轨,万望您不?要责怪她。”他话?中明晃晃的维护就像炭盆中飞溅出来的火星子,一下子就点燃了太上皇心中的怒火。“楚怀安,我抚育你二十年……二十年!结果,你把?自?己的妹妹带上了……”他一哽,实在说不?下去。极度的愤怒之下,他再顾不?得什么礼仪,抬脚就踹翻了书案。“你若当真喜欢她,就不?该迈过那条界限,做下这等丑事!”上面的瓷器玉器顿时四散开来。楚怀安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和?田玉笔洗朝自?己飞来,却没侧身躲开。额头上很快便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鲜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楚怀安一抬头,就看?见了太上皇那张犹带怒容的脸上,露出一点懊恼。“你……”“臣死罪。”青年又伏下身去,语调铿然,“是我引诱她、逼迫她,一切罪责都在我。”楚悦看?着一片狼藉的主殿,以及鬓发?凌乱的青年,心中已然有了悔意,可一时半会儿又拉不?下脸来。正是左右为?难之际,主殿的大门却轰然洞开。而在这场谈话?之前?,他已然勒令身边宫人无令不?得入内。自?己好歹算是个太上皇,敢公然违背他命令的,也?就只有那人了。楚悦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又瞧了眼身前?跪着的青年,莫名有些心虚。“父亲突然召怀安,是想做什么?”楚灵均见着满地的碎片后,心中一紧,连忙去拉跪在地上的楚怀安。身上尚且穿着朱色朝服的青年虽然极力遮掩,但皇帝还是看?到?了他额头上隐隐渗血的伤口。她的脸色当即便冷了两分,皱眉瞪向楚悦:“父亲有何见教,儿自?当敬听。为?何要为?难他?”“我难道还不?能教训他?”楚悦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袖,越发?气急,反问道:“君不?君,臣不?臣,你看?看?你们……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楚灵均没管身侧人焦急的劝告与低语,也?跟着跪了下来,正色道:“自?然可以。但父亲若是因为?我们二人之事要问责于他,便是罚错了人。您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了。”她转头就吩咐了等在殿外的清瑶,到?宗□□去取太祖皇帝留下来的打王鞭。“此事罪责在我,请您不?要苛责陛下。”楚怀安脸上忧色更甚,一面安抚正在气头上的皇帝,一面望向撑着桌子喘气的太上皇,眼中隐隐带了水光:“陛下对您向来孺慕,今日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万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倘使?因我之故,致使?您与陛下有了嫌隙,臣百死难逃其咎。”楚灵均听得鼻子一酸,心中满是挥之不?去的酸涩。“唉……”楚悦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疲惫地看?着当今的皇帝,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当真想好了?看?清楚了你身边是什么人?”楚灵均目光如炬,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这是我的倾心之人。我会与他携手共进,同度余生。百年之后,我的名字与他的名字,将同列于青史。”因这番剖白而感到?吃惊的绝不?止楚怀安一人。楚悦愣了一瞬,咬牙低喝:“那是你哥哥!”楚灵均丝毫不?以为?意,她不?假思?索地将青年挡在身后,抬头答:“我只有一个哥哥,那便是幼而夭折的文祯太子楚攸宁。身边的这个人,是我心中唯一的中宫君后。”楚悦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扶着额头,心中百感交集,最终还是挥挥手打发?人离开。楚灵均忧心青年额头上的伤,当即便宣了太医,带着人回了临华殿。等太医上过药后,天?色已然不?早。坐在一旁的皇帝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又飞快缩回手,神情微恼。青年有些好笑地握住她的手,温声低语:“伤口也?就是看?着吓人,不?疼的。太上皇也?不?是有意要伤我,只是我拙笨,不?曾躲开。”都见血了,怎么会不?疼,真当自?己是泥捏的吗?楚灵均本?要反驳,却又听他接着开了口,笑问:“陛下刚刚在长乐宫说的话?,可当真吗?”“什么话??”她看?着青年湛湛有神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罕见地有些难为?情,嗔怪道:“我都有你了,难道还会有旁人?”墨发?披散、眉目疏朗的青年垂了眉眼,不?曾说话?。在她要起身时,才拉着她的衣袖凑过去,不?阴不?阳地提了一嘴:“云舒殿里还住着一位呢,陛下可要去瞧瞧?”“我每日都在陪着谁,怀安难道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