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均此刻心情不错,不介意等这一时半刻,便悠然立于廊下,颇有闲心地赏了?会儿?风景。偶然思及正任职于羽林军的裴少煊后,她甚至还用目光在殿外值守的羽林郎身上?梭寻了?一圈。可惜并没找到少年的身影。想来,他应该在别处值守?少女本想挑个好?看的羽林郎问?问?裴少煊的事情,后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极耳熟的声音。“殿下!”楚灵均回首望去,便见?一身红色朝服的年轻女子眉眼带笑,施施然拢袖而立,端的是磊磊落落、风华无双。正是永宁县主楚令仪。“殿下,别来无恙否?”楚灵均双眉一挑,有些意外会在此处见?到楚令仪,欢喜地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唤道:“仪姐姐,真?是好?巧。”“臣是来向陛下禀报春闱之事的,未曾想会在此处遇见?殿下。”楚令仪浅笑着附和一句:“确实有些巧合。”当初熹宁帝想让楚灵均进礼部主持科举,怎料被她推了?去。还好?后面赶上?了?永宁县主回京,便又将这差事给了?这个素来能干的侄女。楚令仪接了?科举的事情后,忙前忙后地折腾了?好?些日子,连春狩都顾不上?参加。直到昨日与诸位考官排定名次,今日呈到皇帝面前,才算彻底了?结。想到近日种种,风姿绰约的女子难得有些羡慕眼前这个还未入仕的表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怪不得人人都爱山林之趣,现在看来,殿下可比臣有先见?之明?。”楚灵均道:“山林有山林的趣味,功名有功名的好?处。仪姐姐就莫埋汰我了?。”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今年的春闱如何?”“圣君治下,自是人才济济。”楚令仪俏皮道:“刚刚陛下还与臣商量,要挑个好?看的进士给殿下做驸马呢。”“莫拿这话诓我。”楚灵均不为所动,道:“人家十年寒窗走到此处,存的便是致君尧舜的志向。若是做了?我的驸马,岂不是十年努力?俱付与流水,怕是得怨死我。”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凑到楚令仪耳边,低声道:“况且,我已有了?情郎了?。”年长些的女子双眸微睁,眼中露出些真?切的惊讶,用仅限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追问?:“是哪家的儿?郎,竟入了?殿下的眼?”“姐姐日后便知道了?。”楚灵均满脸神秘,卖完关子后还特意嘱咐她不许告诉旁人,这才一拍手,打算到殿内去见?自家老父亲。“今日我还有事要见?阿父,改日再谈!”“好?,那便等殿下有闲暇时再叙。”楚灵均与自家表姐告别之后,也没让内侍引路,径直进了?临华殿。殿中的熏香似乎比上?次来时,还要馥郁几分。一身玄色袍服的少女轻轻蹙起?了?秀眉,望向角落里缓缓冒出袅袅烟雾的错金铜博山炉。安神香薰得这般浓,是头疾又有反复吗?“文?殊奴来啦。”熹宁帝的声音很温和,满脸慈祥地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含笑问?道:“吾儿?今日寻我,所为何事?”楚灵均却没像往日一样,亲切地坐到老父亲身边。容貌端立的少女腰背挺直,振袖躬身,端端正正地拱手行了?一礼。熹宁帝的眼皮下意识地一跳,讪讪道:“这是怎么了??”“父亲,我已决定要入仕。”少女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而有力?。熹宁帝在很久之前,就希望让她接触政事、进入朝堂,奈何总是遭到拒绝。今日忽闻此言,却是惊讶大过欣喜——怎么忽然就改了?想法??莫不是受委屈了??他忙让身边的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忧虑道:“文?殊奴,你可考虑清楚了??”“自然。”楚灵均嫣然一笑,答:“我已然考虑清楚了?,不会拿朝政大事开玩笑。”她望着端坐主位的皇帝,话锋一转,语气极为严肃地说道:“不过,我的想法?并没有变。父亲,立嫡立长是太?祖传下来的规矩。因个人喜恶而废长立幼,不是可取之道。你这般做,难免要让朝堂起?争端。”“我今日要求入仕,也不是为了?争权,只?是一夕顿悟,不想总活在别人的羽翼下。”“我也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想保护的人。”熹宁帝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道:“我儿?既然有自己的主见?,那便依你。”“户部最近正好?缺人,谢党和顾党这些年来一直争斗不休,各衙门多多少少都有些是非,但户部尚书还算老实本分,你去了?……”“不,父亲。”楚灵均理解他的打算,却并不打算遵从。对于未来,她心中已有了?规划。“我要掌兵。”风云起(三)楚灵均本想尽快找个时间去拜访乔迁的兄长?,奈何在她入朝历练之后,朝中的各路人马皆闻风而动——虽说如今的局势还不明朗,但提前在这位眼里留个好印象,总是不会错的。刚刚出仕的少女不仅要应对各派朝臣的动?作,还要?对?付周围明争暗斗、各怀心思的同僚。等她终于在北军五营站稳脚跟,能够抽出些许闲暇到景王府拜访时?,王府的主人又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门房要么告诉她楚载宁正在养病不便见客,要?么便称自家王爷在外交游让她改日再来。门房的态度是很周到的,声声抱歉,字字有礼,但楚灵均却直觉楚载宁在躲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少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正苦思其中关窍。与她并?辔而行的少年不懂身?边人的心事,只是本能地不想见她皱眉,便笑着打岔道:“这才多少时?日,殿下便有了新欢,要?冷落臣吗?真真是……”楚灵均一个眼神扫过去,裴少煊立马将嘴里的“薄情寡义”咽了回去,讪讪一笑,讨饶道:“灵均姐姐,你近来总是忙于公务……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今日难得?你我都休沐,为何却要?这般愁眉不展?难道我果?真要?失宠了吗?”楚灵均:“……”满腔心事被他这么一搅和,便只剩下哭笑不得?。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又好气?又好笑,做势要?拿手里的马鞭揍他,轻斥道:“人人都道少年立志正凌云,怎么偏你总是做这般小儿女情态?”唇红齿白的少年不闪不避,只撇撇嘴,故作委屈道:“殿下果?真是厌烦臣了。”楚灵均决计不再和他讲道理,只挥起手中的马鞭大?笑一声,在绿草茵茵的平原上纵马奔腾。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温和的凉风拂过脸颊,放眼望去之时?,没有高墙绿瓦,也没有重重宫阙,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楚灵均心中的郁气?顿减,心中豪情万丈,更加肆意地扬起马鞭。“驾——”云蒸霞蔚,鸾飞凤舞。和煦的阳光铺洒而下,仿佛给?这片青山绿水加了层光晕。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草原上奔腾的少女是清晰的。马似流星人似箭,她的绰约风姿,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烙进了心里。裴少煊愣了愣神,旋即反应过来,驱使身?下的白马追了上去。少年握紧缰绳,像过去的每一年每一日一样,目不转睛地追逐着她的身?影。直到平原消失在尽头,直到那汪湖泊拦住去路。他长?吁一声勒马停下,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便笑着与湖畔柳树旁的少女招手,声音里满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欢欣。“殿下!”树荫下的少女悠然将马拴在了柳树上,正温柔地抚摸着那匹枣红色骏马的头,闻言头也没回,调笑道:“明旭,你的马术越来越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