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进门时,蒋淮妈妈眼里的阴晦,以及她转向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偏执,和初见完全不同发观感,单单那些就让他警铃大作。几秒之内伪造了借口,握上蒋淮手腕的那一刻,左云鹤心猛地空了一拍。平日里蒋淮的体温是比别人低一些,但还不至于这么冷,这让他瞬间就联想到了太平间冰冻发尸体。左云鹤紧紧抱住蒋淮。蒋淮自己看不到,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又多让人心疼。苍白着一张脸,嘴无意识张着,喘不过来一样用力呼吸。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蒙尘似的,灰扑扑的,视线无法对焦。明明已经难受到了这种地步,却只是缩在自己怀中,不声不响,下唇几乎被他自己咬烂。不过才十几分钟而已,左云鹤放在蒋淮身上的手臂不断收紧,肌肉线条拉直。“蒋淮,慢慢来。”之前才对蒋淮说过这句话,截然不同的心情让左云鹤心下的酸涩更加明显。“慢慢,慢慢的。”左云鹤放缓了声音。好一阵蒋淮呼吸的频率放慢,幅度也变小了一些。他抖着嗓子:“左云鹤?”视线还带着模糊,蒋淮眨眨眼,有凉意溢出眼眶,才知道那是泪水。“嗯,是我,你还好吗?”左云鹤面上的着急轻了些,他换了个姿势,让蒋淮能更好地靠在自己身上,又伸手拭去蒋淮颊上的泪水。蒋淮贴在左云鹤胸膛,再次听到了男生温热胸膛下急剧的砰砰声。他环顾四周的环境,“……我怎么在这里?”“我把你抢过来了。”左云鹤从背后把头埋进蒋淮脖颈和肩膀之间,“你刚刚吓到我了。”毛茸茸的触感在自己颈侧来回蹭,好像小动物在对自己撒娇,蒋淮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些,他心一软。“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左云鹤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在演奏会包厢的那句话,他又把自己往蒋淮锁骨窝埋埋。“不要,”他声音发闷,好像顺着锁骨传到蒋淮的脑层。“你说要等你心情好才会说。”“但你现在心情不好。”左云鹤补充道。蒋淮蓦地,这半天的压抑散了个干净。本来离家之前已经能扛过单媛那些话,这次忽然发作,也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放松,骤然被单媛刺激,自然会难受。明明已经在尽力减轻单媛对自己的影响了,蒋淮心下叹口气,这次的突然发作让他再次意识到单媛对他影响的深入骨髓。蒋淮抬手拍拍侧颈乱动的头,“我现在心情好了。”怕左云鹤不信,他还补充道:“真的。”左云鹤果然不信,他:“我不信,你都没扎小草莓了。”蒋淮心下好笑,这算是什么理由。暖意却升腾而起,他确实因为单媛的缘故不怎么露脸,也不怎么敢和外界交流。脖颈里这个却想方设法让他露脸。“我手抖,小草莓在我口袋里,只能麻烦你帮我戴上。”听到蒋淮的话,左云鹤连忙从对方脖颈中爬起来,稳稳扶着对方坐在自己身前,手指一夹摸出蒋淮口袋里的小草莓。动作带些笨拙,左云鹤尽量放轻动作把蒋淮的头发套进小草莓里,扎完了之后才发现还有不少发丝散落在外面。左云鹤看起来有些泄气,“我之后练习练习,一定帮你扎得更完美。”蒋淮在他怀里轻轻抖两下,好像是在笑,“好。”“现在跟我讲一下,你到底用什么借口把我带出来的?”左云鹤那句抢过来他根本就不信,想着单媛难搞的性子,蒋淮再次开口问了一遍。“我讲配导有急事找我们。”“好。”蒋淮松口气,这样的话单媛应该不会怎么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单媛对于自己身边出现的朋友看起来都有些防备。这么坐了一会儿,左云鹤小心翼翼出声:“她是不是对你不好啊。”左云鹤:她是坏人!配音13对自己不好吗?他回忆过去。单媛一个人供着自己生活、上学以及大大小小的爱好和兴趣,容忍自己做着在他们圈子里看起来不算争气的工作。单媛也曾在自己生病时慌得拿不住手里的药,也曾在家长会上为自己的成绩真心实意的骄傲,也曾为着自己和邻居家难缠的小胖子据理力争。似乎她已经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也似乎比大多数母亲做得要好些。不该去强求单媛什么,总该是她先是单媛,才是母亲。蒋淮对现下这种情况已经知足了。他垂眸,睫毛拢成一扇。“不算吧,她只是……容易会乱想而已。”左云鹤看了会儿蒋淮无意识颤动的睫毛,他声音放得更轻,“可是就算她平时对你好,也不能伤害你,这不是可以抵消的关系。”“任何人都不该伤害你。”左云鹤的声音低下去。他听起来好像比自己还难过,蒋淮坐在对方身前,对左云鹤的说法不置可否。他知道或许自己该反抗单媛那种不知来由的恶意,但……蒋淮有时宁愿单媛未曾对自己施予过善意,以至于他每次反抗之前,想起的就是六岁那年自己摔破头单媛满脸泪水的脸,和八岁那年两人游玩时失足单媛紧紧把自己护在怀里的记忆。正因为那些善意,才会让蒋淮在意识到单媛人性b面的时候,生不出任何对抗的念头。感受着左云鹤贴在自己后背的炙热胸膛,以及对方那颗总是活力十足的心脏。不想说已经被左云鹤安慰到的蒋淮:“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我已经不会被我妈伤害到了。”“可是……你刚刚,明明……”左云鹤心有余悸对方刚刚的模样,像是岸上暴露在阳光下濒死的鱼,进气少出气多,一阵后怕。但依着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对蒋淮的家事置喙太多,这毕竟是一件只有当事人才能冷暖自知的事。半晌,他才有些沮丧说着:“我想要保护你,不想你受伤。”蒋淮现在的心情像是什么呢,他笑笑,好像是过去深入骨髓已经被他刻意遗忘的伤口,被人翻出来再次伤害的同时,也被另外一个人怜惜,小口的吹气落在结痂的伤口上,痒得他忽略了疼痛。“我之前那句话说的是,弟弟好棒。”蒋淮调笑出口,“还满意自己听到的吗?”左云鹤其实知道那句话的口型是什么。他本就时刻注意蒋淮的动作,不过简简单单四个字,他怎么会看不清。他那时冲进去,完全是因为蒋淮探出身子跟他讲话的模样实在太像——《罗密欧与朱丽叶》舞台剧中说着要与恋人私奔的朱丽叶。左云鹤故作不开心,“为什么叫弟弟啊……”他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蒋淮没能听清,“因为你比我小啊,弟弟。”“等下最多再留一个小时,我就要回去了。”蒋淮看了眼屋里的落地钟,从左云鹤怀抱里挣扎出来。这一不留神,两人在这也抱了太久了。单媛突然来这一趟,估计是有什么事要说,蒋淮伸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今晚不能住这吗?”左云鹤担心地看着蒋淮。“团子还在家里呢,我要回去照顾他。”,蒋淮看出左云鹤眼底明明灭灭的后怕,他蹲下身,“我真的没事了,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你妈妈她经常来吗?”蒋淮:“并不,自从两年前来过一次,中间我们几乎没有交流。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了,我可以自己处理好的。”虽然不知道时隔两年单媛突然来访的原因,蒋淮走神想了一圈也没有头绪。左云鹤:“那好吧,等下你在我这吃个饭再回去。”蒋淮坐在沙发,双腿盘在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