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观知道时亦寒是在特意给他留出思考的时间,等待他的回答。期间一直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任由车载音乐循环着熟悉的曲调。又轻又柔,听得人直犯困。“那就不回去了。”半晌,喻观掀起眼帘。短短的一句话似乎短暂安抚到了时亦寒的情绪,喻观听见时亦寒低低一笑,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好。”马路上空无一人,时亦寒提了车速。车停在了海边,时亦寒打开车的顶光。顶光打在时亦寒的右半边脸,额前的碎发随意撩了两把似的凌乱。透过时亦寒嘴角习惯性的笑容,喻观感觉到今天的时亦寒身上有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不是工作忙碌的疲惫,而是由心的。就像那种欲摔不摔的瓷器,一不留神就会碎裂。察觉到喻观的视线,时亦寒微微一笑,俯身帮喻观解开安全带,又给自己解开安全带,收起车钥匙。“走吧,吹吹海风。”安全带啪嗒一声解开,束缚感瞬间消失。喻观犹豫了两秒,打开车门跟上脚步。繁星点点,沿途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河边是一大块草坪,往上有一节一节的石台阶。时亦寒毫无顾虑地就地坐下,往后一靠,胳膊肘抵着上一级台阶。秋日的晚风稍带凉意,喻观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不由打了个哆嗦,赶忙拢紧外套。喻观在时亦寒身旁坐下,见时亦寒拿出一瓶啤酒,动作麻利地拉动易拉罐拉环,仰头喝下。啤酒入喉,时亦寒的喉结随之滚动。三两下,啤酒空了瓶。晚风吹拂,撩起时亦寒的额发和衣裳。衣袖处的扣子没扣全,分开的部分随风摆动。倏忽,有一滴酒顺着嘴角流下,水珠沿着脸颊流至衣领内。喻观看到时亦寒的举动,冷冷道:“我不想等会送你去医院洗胃。”声音冰冷到莫得感情,一副任由时亦寒自生自灭的样子。“观观——”时亦寒细长的桃花眼上扬,挑起好看的弧度。故意拉长尾音,“你放心,我就喝一点点。”喻观一巴掌糊在了时亦寒的脸上,嫌弃推开他,补充道:“还有,别吐我身上。”时亦寒知道喻观嘴硬心软,浅浅笑了笑,而后坐直起身,手抵着地面。“过两天又要进副本了。”时亦寒随口提道。不知不觉,已经回现实世界好几天了。第一次副本只有喻观和时亦寒两个人,其他都是npc,第二次副本却是实打实的真人玩家。并且,玩家和玩家之间的任务不一定相同。任务不同,就会站在对立面。“知道了。”喻观不太愿意思考副本的事情,轻阖双眼往台阶后靠,任凭鬓发被风吹动。显然,时亦寒也没有要继续聊副本的想法。二人安静坐着,长久不语。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时亦寒半蹲起身,看向最亮的那颗星,转头突然对喻观来了一句:“喻观,你带我走吧。”喻观想起来,之前时亦寒也跟他说过这句话。在第一期副本里,时亦寒倚靠在门边,眼睛亮晶晶的。而现在的时亦寒神色恹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发生了什么事么。”喻观问。时亦寒不答。他摇了摇头,又打开一瓶啤酒。哧。是拉环拧开的声音。时亦寒又是仰头猛灌了一瓶酒,而后抬手用手臂抹去嘴角溢出的酒。撇去舞台上的精致妆容和打扮,动作恣意又随性。连着两瓶酒下肚,时亦寒的脸色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是眼神柔和了许多。似乎是想说什么,时亦寒挪了个位置,离喻观更近了些。“喻观。”时亦寒轻声喊。喻观轻轻嗯了一声。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是不是真实的,时亦寒再次喊了一声:“喻观。”“怎么?”两次都得到及时的回复,时亦寒心满意足,神情得意地继续喊着:“喻观,喻观,喻观。”喻观:……别喊了,再喊烦了。喻观挪了个姿势,懒得理时亦寒。“喻观,你怎么不理我了。”偏偏这个始作俑者一点没有被人嫌的自觉,仍然在喻观耳边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喝了酒的时亦寒借着酒意耍疯,勾上喻观的脖子。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味和时亦寒身上特有的木质香,喻观哪里会管时亦寒喝了多少酒,照样一巴掌糊在了时亦寒脸上。“别演了。”之前喝酒还稳的不行,两瓶啤酒就这样了,喻观可不信。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吐槽:“我觉得有必要给你挂个精神科。”“行啊。”被拆穿的时亦寒非但不尴尬,还自娱自乐地继续装醉,顺着喻观的话往下接。“那你带我去吧,去哪都行。”说着,时亦寒朝喻观伸出手。“喻观,只要跟着你就好。”他的眼神像一只等待主人牵走的小狗,就差在他脖子上栓一根狗链子了。但他不是那种老实的小狗,而是属于那种绕了一圈故意在你鞋子上撒尿,办坏事后还贴贴你跟你撒娇祈求你的原谅。一下子就气不起来了。“去哪都行?”喻观揉了揉太阳穴,“那以后我捡垃圾给你吃。”时亦寒大笑:“行,那我要吃最大份的垃圾。”因为喝了酒,时亦寒的眼尾微微泛红。他只是这样看着喻观,墨黑的瞳孔比那黑夜更甚,里面满是喻观的倒影。时亦寒注视了喻观好半晌,微微启唇。“我可以喜欢你吗,喻观。”轰,喻观感觉耳边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如麻的思绪。时亦寒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夹杂着风声,但奈何口齿清晰,一字一顿神情认真。扑通,扑通,扑通。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喻观只觉得呼吸越发不协调。他想稳定好错乱的呼吸,可越是在意就越是呼吸困难。喻观答不上来。什么叫可以喜欢吗?时亦寒的喜欢是他能控制干涉的吗?为什么要这么问?那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一瞬间,几十个问题浮上脑海。可喻观一个问题也问不出来。短短的一句话过了一遍脑子,喻观脑补出几十种意思。最后,喻观张了张唇,选择咽下想说的话。他抿了抿干燥的下唇,用舌尖把下唇舔的湿润。一改以往的疯劲,时亦寒没有直白表达自己的喜欢,给喻观施加压力,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可以喜欢吗。兴许是喻观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时亦寒没有步步紧逼,而是选择平和地后退一步。他从兜里掏出烟,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笑意:“我去抽根烟?”“嗯。”喻观垂下眼帘。待时亦寒走后,喻观长舒了一口气。夜色中,时亦寒的双臂搭在河边的围栏上,他的脸上映着河对面的灯光。烟雾顺着风的方向往东南方向飘散,没入黑暗。时亦寒抖了抖烟灰,远看神色淡漠,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喻观收回视线,抬手开了一瓶啤酒。酒味的苦涩在口中散开,喻观脑袋缓慢转动。手机的屏保,时亦寒在副本里反问他的话,今晚的问题,许多细小的事件串到了一起,好像有点过于真实了。时亦寒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对你有意思呢?一根烟几分钟的功夫,时亦寒很快抽完。他整理好衣物,又在河边呆了一会,待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到喻观身边。喻观试图从时亦寒脸上的表情看出点什么,无奈时亦寒掩饰的实在太好了,神色不显。时亦寒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提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往车的位置走去:“走吧,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