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坐下,荏南便拿起桌上的牛乳和吐司,吃得极香。江庆之看了她一眼,也开始进餐,他吃的速度快多了,一会儿便吃好了,拿起一旁的西装准备去司里。“大哥。”荏南唤住了他,江庆之回头,看到她转过身来,浅色的眼珠泛着琥珀色的光,对他说,“我考虑过了,等二哥回来,我就和他订婚。”荏南没有等到大哥任何的迟疑或不悦,他只是淡淡说了声“好”,便转身往外走。不会有人知道,江庆之的下颌绷得有多紧,包括荏南,也包括他自己。自那日起,两人就陷入了心照不宣的冷战当中。说是冷战,倒也都如常应对,荏南每每见到江庆之,还是乖乖叫大哥,饭也一顿不落;江庆之也照常早出晚归,依然会给她带喜欢的草莓回来,也依然会过问她的生活和学习。可距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江庆之的袖口无人再牵着撒娇了,荏南也未再去那条巷子等过他。那日早晨,秘书来接江庆之去开会,顺便带来了江明之回的电报,明之大少爷丝毫不考虑跨洋电报费有多贵,洋洋洒洒一大篇,大意几字便可概括:他要和女同学去瑞士,不归。江庆之独自看完,眉毛都没动,只将电文交给秘书,吩咐道:“去回他,不听话就打断腿。”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断生活费。”秘书憋着没笑,他跟了江庆之多年,早已习惯家里这一对活宝。当然,惹祸的一般都是二少爷,小小姐一向是最受宠爱的,便是偶尔耍些心眼,江先生也从来没认真罚过她。不像二少爷,那可真是被江先生打大的,这句“打断腿”还真不只是吓唬而已。待秘书走了,二人又开始用餐,荏南一脸好奇地问:“二哥说什么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没什么,他会按时回来的。”江庆之没有多说。“我还挺想二哥的,他在的时候总是领我出去玩,都不带重样的。”江明之虽然风流,可这也有好处。他见识广、朋友多,性子又好,从来不嫌荏南是累赘,总带她出去开眼界。她第一次参加舞会,便是十三岁时二哥悄悄带她去的,还哄骗她第一次喝酒,大哥是从来不准她沾一滴酒的,所以家里人都不知道她酒量如何,二哥只敢给她弄了点甜甜的樱桃酒,可就这样,一杯下去她便醉了,只会歪靠着人傻笑。二哥被吓了一跳,想半夜将她偷偷运回去,好容易进了家门,她却抱着廊厅的大木头桌子腿傻笑,还唱起歌来,把二哥急得够呛,最后还是被江庆之发现了,第二天她没遭殃,二哥却被打了一顿。她想起这些确实觉得有些感慨,语气里的开心和思念也都是真的。荏南的笑映在大哥的镜片上,却没落进他的眼底。江庆之几口喝完了粥,便起身打算去上班,经过时,荏南乖乖和他道别:“大哥,再见。”江庆之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笑得正天真,他就点了下头,快步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司里到了每个季度的总结,江庆之每天要开的会堆了一箩筐,还个个都要发言,连日来都没工夫休息,眼下也有些泛青,难免脾气差些。等秘书再来汇报二少爷的新电文又来了,这次依然长篇大论,核心意思仍能一句概括:腿可以等回来给你打断,但生活费不能停,让女同学出钱太没有绅士风度。他这次直接让秘书拍了三个字过去:滚回来。荏南笑着看大哥和二哥斗法,不时还调侃几句,亲近之意溢于言表。那天,她支着下巴歪着脑袋,说:“班上同学如今都在讨论郊区新开的跑马场,据说还会在那里开歌咏会。”“你想去?”江庆之问了一句。“有点,这样回来我还能和同学们说说呢,她们都还没去过,都是听人传的。”荏南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样子,“二哥要能早点回来带我去玩就好了,他最会看马了,定能押中。”“不许学赌钱。”江庆之只撂下这么一句话,又去上班了。这段时间江庆之越来越忙,说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可偏偏荏南惯会见缝插针,逮着时机便能再发生几回这样的对话。江庆之的下属便在本已繁重的公事中更辛苦了几分。过了几日,总算把这一季度的事情汇总得差不多了,正好有合作方办了晚宴,人到得十分齐,江庆之自然也在列席上。当夜宾主尽欢,江庆之成了主要的敬酒对象,便是没人存心灌他,一杯杯喝下来,江庆之也有些醉意。去的两个秘书一个挡酒一个开车,待回到家时,江庆之脚步微缓,却不要任何人搀扶。张嫂替他换鞋拿衣服,还准备了醒酒汤,江庆之却不肯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