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何许人物,自幼便在锦绣膏粱里看遍风流,而后更是上京销金窟里的红人常客。
元承晚自然能辨出,美色背后,裴时行的身手亦是绝不容小觑。
且不同她看遍的那些,这人一招一式间不沾丝毫脂粉气,行云流水的简练里却多暗藏杀招。
竟是难得的凌厉峻峭。
旁人亦好似可以自这酣然剑气中窥见另一个裴时行。
冷漠、狂傲、凶虐,却又惊艳到眩目。
但无论裴时行哪副模样,长公主都未曾见他如此刻一般消沉。
剑光如雪锃锃晃在俊秀冷面上,令他整个人都沾染一丝鬼气。
连那张堪称裴氏子唯一优点的俊容亦黯淡不少,甚至神色间隐隐有种不羁自沉。
他毕竟是血肉之躯,莫不是近日太过劳累,染了风寒?
元承晚原本由听云扶着,思及此当即便后退了半步。
又将香薷的缂丝绣帕轻轻掩在口鼻,而后关切出声:“驸马面色不佳,莫不是身子不适?”
裴时行闻言抬眸,眸色亦是沉沉死气,话音平中泛郁:
“多谢殿下关心,臣未觉不适,亦不曾染上风寒。”
他看上去实在颓废又自弃,元承晚点点头,复问道:“那你是怎么了呀?”
她放下掩鼻的丝帕,又遣了身后众多女史,只一人步上前去。
而后微微倾身,凑近面前的男人,试图观察他的神色。
她生来瞳色浅淡,光芒下极易折现出清透的淡漠之色。
可此时此刻,里头映出他的样子,竟有几分柔软。
裴时行垂下眼去。
终究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小狸奴。
极容易便对着凡世间皮相好的坏男人心生怜悯。
他终于开口,清越的嗓音亦有些沙哑:
“周旭的近随昨日自戕而亡,临死前写下伏罪书,指认臣才是下药一事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在书中交代,周旭于万寿宴前曾与臣有过会面,归家后神色轻狂,隐有兴奋之色。
“本因便在,乃是臣利用了周旭。
裴时行嗤笑一声:
“他说臣先是将那药予了他家郎君,谎称会助其成事。而后却假作自己也中药,迷失了神智,继而玷污了殿下清白。”
“可怜他家公子为人做嫁衣,白白送了命却至死不知臣的狼子野心。”
元承晚皱着眉听完。
裴时行所说实在是非常离奇又曲折的情节。比她昨日自听云房里拿来翻过的劣造话本子还荒诞。
“哦。”
长公主面色不为所动:“皇兄信了?证据是什么?你又为何要帮周旭?”
裴时行顿了一顿,随即抬眸,目光热切又含悲地望住她。
似是溺水之人无望地抓住湍涌急流中唯一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