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察觉了年轻法医的警惕,笑笑,说:“没什么,我们和老黄比较熟。”
年轻法医随口说:“他病了。”
说完便上车离开了。
普克有些忧虑地看着法医中心的车开走,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的彭大勇与普克合作已久,对普克的性格颇为了解。刚才那位年轻法医在做现场检查取证时表现出的粗糙和匆忙,显然令普克感到不安,那才是普克向年轻法医询问老法医黄山松的原因。
“像老黄那么认真的人,现在这年头可不多见了。”彭大勇也和普克有同感,不由发了一句牢骚,“有些小年轻,一听学历,不是博士就是硕士,高得吓人,真正做起事来,跟老黄那种老同志没法比!”
普克摇摇头:“但愿是咱们多虑。”他仔细地看一眼手里那张死者身份证,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死者的登记住址。普克叹口气说:“现在得去见最不愿见的人了。”
普克指的是死者家属。的确,在办理各种案件的整个过程中,这往往是一个最令人难受和尴尬的环节。他们不得不将突如其来的死讯带给死者家属,并面对家属们的种种反应——通常那都是些悲恸欲绝的哭泣——每到此时,普克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为死神传递声音的使者。
不仅要向家属传递死讯,还要使自己置身于家属的情绪之外,冷静地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细微表现,从而获取对办案有用的信息。因此客观地说,这个环节相当残酷,却又必不可缺。
接下来普克和彭大勇要完成的,就是这个环节,去见死者陆天诚的妻子陈虹。
普克在现场已经见过陆天诚本人。虽然从二十多米高的桥面摔下,使陆天诚的面部容貌发生了较大的改变,但根据他的体形及以身份证上的照片来看,有一点能够确定,陆天诚是个相貌极为平庸的中年男人。因此,当他们敲开陆天诚家的房门,第一眼看见陆天诚的妻子陈虹时,心里多少有几分惊讶。他和彭大勇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彭大勇眼里也发现了相同的感受。
陈虹看起来绝不会超过三十岁,鸭蛋脸,眼睛很大,眼眸不是黑色,泛着一种深深的幽蓝。线条柔美的脖颈,皮肤虽然稍嫌苍白,但光洁细嫩得如同少女。她站在半开半闭的门内,一手扶着门,淡绿色的针织毛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美好的身材。
对两名警察的到来,陈虹明显感到不安,脸上微微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畏惧的表情。普克注意到,陈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眼圈似乎有一点点发黑,如果不是天然如此,就是前夜睡眠不好留下的痕迹。
“有事么?”看过两人出示的证件后,陈虹的声音里能听出些许的惊疑。
“请问这是陆天诚家么?”普克注视着陈虹的眼睛问。
陈虹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点头说:“是,是的。”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有什么事儿?”
“我们能进去谈吗?”普克客气地问。
陈虹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家里,随即挺客气地拉开门说:“哦,请进……”
普克、彭大勇进了房门,陈虹还站在门口,手扶着半掩的房门,似乎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待客。普克回身看着她,她很快反应过来,关上门并快步走回客厅,将两人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仍然站着。
“请坐,”陈虹说,“我给你们倒水。”
彭大勇阻止她说:“别忙了,我们不喝,你坐吧。”
陈虹慢慢走到两人斜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两手放在膝盖间,不像这家的主人,倒有些像个拘谨的客人。
“你是……”普克开口问道。
“我是他妻子陈虹。”她快速地证实自己的身份,苍白的脸随之红了起来,目光交替地看着普克和彭大勇,有些急迫地追问,“天诚他怎么了吗?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普克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他出了大事儿。”
“啊?”陈虹脸上布满惊讶:“大事儿?……什么大事儿?”
彭大勇看着陈虹的脸色,稍稍忍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他死了。”
普克看到,陈虹在听到彭大勇说出那句话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很快,剧烈的啜泣声混合着泪水,从她的指fèng儿里涌出,圆润的双肩也随着哭泣而抽搐起来。这是一种无声的悲痛,却令人格外哀怜。
彭大勇被陈虹的眼泪弄得不是滋味,调开目光,却看见普克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虹,眼神里有一种探究的意味。彭大勇有点儿疑惑,又看一眼陈虹,陈虹捂着脸默默地哭,肩膀一抖一抖,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