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近了初冬,便下了一场初雪,算是为冬日来临做铺垫,这里是西北以外的南端,与中原极难的百越之地不同,照样能够下雪。
小雪之后其实还并不算太冷,可小雪之后骤降的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让原本不见动静的气温,一下子掉近十度,昨日那些体格稍好,穿着薄裳轻纱的富人家女子,也是套上了棉袍大袖,哪怕是外边的挑夫摊贩,也给自己安排了暖和的麻棉衣。
魏家已经停棺祭拜了七日了,今日是出丧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外系的原因,队伍里头除了几个个别的带着哭腔,眼睛通红显然流过了眼泪,可其他人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如同走了个过场,甚至有的还有说有笑的,其实那几个掉眼泪的,也只是本家的几个幸存者罢了。
队伍在锣鼓唢呐声中,不快不慢地送到了南郊,猪头肉与以及一系列的贡品,全都摆放在了主祭台上,所有的步骤,也全都走了一个过场,一直从天蒙蒙亮,置办到了大中午才入土收尾,过了安魂请香的最后一个次序,也就算是完成了。
哪怕是到了正午,天上本该在的艳阳,也依旧被云雾蒙着,寒风并不刺骨,却吹得人有些冷冰。
原本人丁来往匆忙的魏家,以及有着小二哥吆喝声的商铺,添了一点前所未有的冷清。
早市上魏家的商铺,也全都紧闭着大门,虽说早市上的商品,也不会因此就少了什么种类,只不过百姓就少了许多货比三家的机会罢了。
哪怕是魏家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差不多了,嘉玲郡这几日的甲士依旧还没有退走,听小道消息讲,好像是州牧大人亲自来到了郡守府督察,但也是一个个的口口谣传,是真是假,他们这些老百姓也不太清楚。
嘉玲郡的北郊,一座无名的荒山的山路上,行走着几个人。
四个穿着便衣的兵士,腰间挎着轻盈狭长的军刀,抬着一副灵柩,步子走得十分稳健。
走在前头的就是三个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余常青和胡雅文,王易的左右副手,最前方的那个领路的,自然也就是王易本人。
胡雅文手中捧着一把制式稍有不同的长刀,这是夏朝苍州正在赶制的第四代军刀,相比于上一代军刀,这一把显然长出了两寸左右,在刀尖和开刃处,都多了毫厘的加铁开锋,刀背的弧度,也更有利于马上方寸之间的砍击挑杀。
换句话来讲,这把第四代的刀刃,更适合骑兵陪伴奔袭作战,而能进入夏朝边军中的骑军营,则是莫大的殊荣,要知道当年铁器不足,能靠着战功,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军刀,那可是倍有面子的骄傲事。
到了一座小坡头上,王易示意就在此处了,余常青分了手中的铁锹给那四个兵士,自己则拿着簸箕往外堆着土。
王易来到了灵柩前,满脸的平静,放下了手里的两坛酒,从胡雅文那儿拿来了准备好的纸钱和香烛,搭放在了官柩之上,上了三支并未点燃的檀香,也算是提前备着香火。
胡雅文提起手中的那把军刀,朝着小坡上的一块天然的大理石上劈去,刀身凝炼出一道逼人的寒芒,直接将整块石头一分为二,切面光滑细腻,自上而下如同切豆腐一样,没有半点声响。
没几下,一块四方形的石碑,就在胡雅文的刀芒下形成,很显然,在刀法这一块,这位左将军的副手,实在是不简单。
胡雅文将刀锋拉回刀鞘之中,便退在了一旁。
零零碎碎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屠忤的灵柩终于入土为安,王易站在了坟前,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萦绕的心扉之间,就好像堵在了胸口,连呼吸都困难。
虽说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之道,可得知生离死别还是悲痛万分。
有些不舍,张口却无言。
王易呼了呼一口气,手掌搭在墓碑上摩挲着,背对着几人,而后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胡雅文上前一步,刚想要开口劝劝,却被余常青拉了回来,摇了摇头,示意让王易自己静静。
两人让四个兵士,把周围修饰了一番,便把纸钱和香烛给了王易,收拾了一旁的工具之后,就往山脚下走去。
王易点燃了手中的香烛,插在了坟前,又往坟头上洒了纸钱,半圆的纸钱飞絮般飘下,如同寒风之中下起了大雪一般,落在了这位左将军的心里,冻颤心肝。
王易的嘴角撑起一抹难看的笑容,往坟前放了一个酒碗,打开了脚边放着的那壶用来祭拜的老酒,往酒碗里倒满了八分。
王易抽了抽鼻子,将酒壶送到了口中,猛地灌了一大口,艰难地咽入腹中。
“老标长,都怪我太无能,你说你怎么就走了呢?为国戎马半身,不求功名利禄的,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