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来山路最艰难”,书上说的这话不假,老百姓对于这话就更是深有感触了,有时候山上劈柴采药,都要杵坏好几根行山杖,这往往还算得说是情况好的,若是遇到得拿扁担挑水,那才是真正的有苦不能言。
苏州境内的一片无人山岭中,雪悄悄的开始消融,河道上原本那层厚如拳头般的冰面,也开始不为人知地慢慢薄了去,甚至人站在河岸上,都已经能透过冰层,看到河底嬉戏的鱼儿。
在山岭的前峰侧壁上,有个身影拄着行山杖慢步地行走着,那天然形成的壁道因为雨水结冰的缘故,变得极为滑溜,人在上边走若是一不小心,那必定得连头摔到底。
因而那道人影走得极为小心,一只手攀着一旁的石壁,那原本底部削尖了的行山杖,也在一次次地用力杵地之中,变得越来越短。
这人自然是那个拜访完摇光寺之后便离开的小和尚,不知何时身上那件俗家弟子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件粗布麻衣,更加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小和尚的个头好像长高了不少。
小和尚攀着石壁,踩着地上的坑坑洼洼,稳着身形爬上了一处稍微平稳的石台,而这石台上,正躺着一只早已经僵掉不知多久的鸟儿,顺着一旁的树干向上看,上边赫然就是一个小小的鸟窝,里面还有几枚冰手的鸟蛋。
小和尚转了转手腕,将鸟窝从树干上取了下来,而后一屁股坐在了石台上,一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看着这山岭成片洁白如同羊脂玉一般,小和尚将鸟窝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又从怀里摸索出一本样本极其老旧的经书,放在了鸟窝上边,经书上边究竟写着什么,已经完完全全看不清了,就连纸张也是泛黄如晚霞黄昏一般。
小和尚摊开经书,看着上边的经文,又用一只手的手指比划了比划,应该是在算自己看到了第几张,翻到了大致的页面之后,这才露出了笑容,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天上的艳阳,随着眼皮慢慢地闭上,双手也轻轻地合十,嘴角呢喃。
一道道极为隐晦的经文开始回荡在这座山岭,这有些像是小和尚的诵经声,但若是在此时,有人往山岭上望去,就会发觉那小和尚盘坐在石台上,更像是一座金刚大佛在那诵经传道,十分的庄严肃穆。
伴随着小和尚的诵经声越来越大,放在面前的那本摊开的经书,居然开始无风翻起,一页一页的匆匆而过,如同有人翻阅一般,泛黄的纸张上,一个个经文如同实质化了一般,凭空飘飞而起,而后如同老天爷落下雨点儿一般,飘飘洒洒地蔓延了整座山岭。
原本洁白如羊脂玉一般的山岭,现如今如同一座金山一般金光灿灿,所有的积雪开始飞速融化,溪水哗啦啦地飞腾着,就连已经落光叶子还没缓过劲来的树干,也开始慢慢地抽出了点点嫩芽。
直到这一切完全固定了下来,那股金光才慢慢消散,而先前的那些四处飘散的经文,也尽数飘了回来,沾在了小和尚的身上,而后消散不见。
小和尚眨了眨弥漫着金光的眼眸,一只手缓缓地将经书拿了起来,而鸟窝里的那几颗鸟蛋,此时都惊奇地破了壳,雏鸟叽叽喳喳地叫喊着,一旁那只原本就被冻死的鸟儿,更神奇地发出一声啼叫。
小和尚的身形又是长了几分,不过不变的却是嘴角的笑容。
小和尚轻轻地摸了摸窝里雏鸟的头,而后重新把鸟窝放回了树杈上,如今他的身高已经是刚刚好了,只靠伸手就能够得着。
小和尚将手中的经书收回了怀里,伴随着嘴唇呼出了一口浊气,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不过并没有稍作休整的意思,收拾了一下便继续朝山脚下走去。
下山的路对比起上山的路途还要的陡峭,说是这么说,可其实就连路都没有,一般在苏州口那边有三条官道,水路也可以走的通,加上有商客来往,物产自然是丰腴的,这山岭也就成了如今这般人迹罕至的局面。
小和尚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往下走,现如今下山的路没有崖壁攀附着,也就只好全靠那一根行山杖支撑,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些许吃力了,毕竟横竖都不着力,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和尚汗水就湿透了半边的衣领,奇怪的是这件衣服,好像一直在跟着他身体的生长而变化,始终不觉得紧缩了去。
小和尚靠在了山路旁的一颗老松下,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望着天空上的艳阳高照,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可却也仅此而已不敢怠慢,此行离目的地,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只要走过了这片山岭,再过了汉中,就能到达水渡口了,只不过按照如今这速度,恐怕还得在这片山岭上再待一个晚上。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按照他如今的脚程,看着这杂草丛生乱石横卧如同没有一样的山路,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个赶法。
此时的天空多了许多的云雾,原本灼热眼眸的骄阳也被遮了去,小和尚有些惊讶地站起了身,看着这万里皆是云的天空,揉了揉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看来老天爷还挺照顾自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