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斯鸣不知道自己在教师宿舍前的石凳上等了多久,直到暮色吞没了院中最后一抹光亮,路灯亮起映下点点斑驳,他才迈动已然坐麻木了的腿,像个被耗尽能量的机器人般走出教师宿舍院落。手里的话剧门票也被他无意中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如同被人遗弃的垃圾。盛夏月夜,暖风习习。抬头望去,深蓝色的天空神秘又醉人,晴朗月色下,星光点点可见。抚礁海岸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疗愈着孟斯鸣的心,但今天海浪声的药力似乎不够强,不然为何他已呆坐一个小时了,却依然心烦意乱?既然坐着无法静心,那躺着总该可以了吧?孟斯鸣走下礁石,熟悉地挑了一片柔软的沙滩躺下。白日里遭到太阳曝晒的沙滩此时尚有余温,浓浓的海腥味混着细沙味充斥鼻尖,不算好闻,却也有大海的味道。哗哗的浪声,仿佛是一条若有若无的记忆飘带,将孟斯鸣的回忆拉回了16岁时的自己。不同此时初夏,2006年盛夏的暑假,刚结束高一生活的他在滨海大学对当时美如天人的常安一见钟情,年少冲动的他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孩一样,不顾年龄、不顾性别、不顾他人眼光,毅然决然地决定追求那个比他大了8岁的常安。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喜欢的真正意义——是常安的出现,教会了孟斯鸣如何爱人。所以他带常安来抚礁,向他表明心意。常安也答应他,会等他到成年。五百多个日夜,孟斯鸣不浪费一分一秒,日夜兼程,只为走到他身边!孟斯鸣对着墨蓝色的天空,扬起一抹苦笑,那时的疯狂和执着仿佛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般陌生。2010年,他马上21岁了,可当初那个为爱义无反顾的自己仿佛已经渐渐消失,那个曾经在礁石上深情又隐忍的常安,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思及此处,原本消散了一层的愁绪,又徒增了新的烦恼。“斯鸣。”月光轻柔,灯光暖暖,半明半暗间,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在了孟斯鸣的身旁。淡漠、冷静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这幕平静如画的夜色,将发呆着的孟斯鸣拉回现实。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江北!”孟斯鸣正要起身,被江北一只手轻轻按下,示意他继续躺着。孟斯鸣侧过身,一只手撑住一侧脸颊,看着来人。自他们相识以来,江北的出现或消失,总是静静的、出其不意的,这一点上来说,孟斯鸣早已习惯。“不开心?”孟斯鸣表情僵了僵,在江北明镜般的注视下卸了伪装:“是啊,有些不开心。”“那你想不想提?”江北轻声问,声音淡淡的,但孟斯鸣却能听得出里面的关切。孟斯鸣抬头看了看夜空,墨蓝墨蓝,纯净如去年除夕夜般。在这一刻静谧中,孟斯鸣心中的阴霾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看向江北,笑着说:“如果我说,你来之前我有烦心事,但在你来了后,就不再烦心了,你信不信?”江北挨着孟斯鸣身侧躺了下去,视线望向天空:“看来我比抚礁的药力更强。”孟斯鸣哈哈笑道:“但我还是想和你说说。”江北没有说话,孟斯鸣明白这是他在等待自己的下文。他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和你说说有关于常安的事情吧。关于常安,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过,尽管你、李熠辉知道常安的存在,但我仍旧怕伤害他般,对他的事情绝口不提。”孟斯鸣放下手臂,重新躺下仰望星空。“那你为何想提了?”江北问。孟斯鸣并未正面回答江北的问题,只是笑了笑继续说:“你和别人不同,我喜欢和你说话。”若此刻孟斯鸣单身,江北真的要为他说话如此露骨而认为他们之间会有发展的可能了。“他是我21年人生里,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我对他倾注了我所有的真诚,为了追求他,我做了很多如今想来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等我们真正在一起后发现事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江北幽幽问道:“那你接不接纳这段感情并不如你的预期?”接不接纳?孟斯鸣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和常安的结局,我深知与他不会有结果,如此坚持也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在苦苦支撑而已,我冒进,他保守,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我累了。”江北眼中不合时宜地闪起一抹亮光,随即被他掩下:“或许,当初你陷入的并不是爱情,而是激情,也或许,他对你的感情,也并非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