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他会找我们帮忙吗?”谢橘艰难地咽进苹果,对父亲说。谢亚勇想了想,摇了摇头,又赞又叹地说:“这个小陆确实是个好样的,将来必成大器!”李美不乐意地白了一眼老公:“好样的有什么用?我看最近他在橘子身上都不用心了,都这个月份了,随时可能生产,他天天往外面跑,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的女儿,成大器有什么用?”“当然有用!不然他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守着老婆孩子吗?那成什么话?”谢亚勇答,帮自己的得意快婿辩护。“你可别忘了,那个小陆可比橘子年轻七岁,长得又那个模样,将来真让他把事业做大了,做成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李美不高兴地嘟哝,她护女狂魔,接纳陆思麒百分百是因为谢橘,对最近小女婿的怠慢颇有抱怨。谢橘的苹果僵在半空中,她扫了一眼母亲,眉头微微皱起来:“妈——”“我知道,我知道。”李美有些烦地制止女儿,叹气地说:“就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你心情好就行了,我们家养几个孙子孙女都养得起,有没有女婿又有什么要紧?”谢橘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您倒是想得开?”她声音略有些苦涩,唇角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李美长长地唉了一声,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你也别心烦,凡事有我跟你爸呢!我就是看他刚才进来不到两分钟,就接到电话急匆匆跑了的样子,有点儿意见。老实讲,这小陆应该算是我们家招来的女婿了吧?虽然我并不计较这些小事儿,但是也要看他表现,表现好,再掏个几百万养他们那一家人,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现在这个不着家的样子,看见橘子天天躺在病床上,却白天黑夜在外面忙碌的男人,我就是不满,当年你爸和我也创业,也不是没有忙过,我怀你的时候,正好赶上惠盈要被肉联三厂并吞,你爸没日没夜地担心半辈子的心血被人霸占,可就算那时候,他每天下了班一样守着我,哪里跟这个小陆一样了?现在你们爷俩没意见,我这个丈母娘可有意见!惹急了,以前橘子给的那两百来万,我……”李美这话说到这里,被谢亚勇用力地咳嗽一声,不由得止住。谢家一家三口齐齐向门口看过去,看见刚才出门的陆思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折返回来,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谢家三口人。谢亚勇有些尴尬地招呼他道:“小陆——你怎么回来了?”陆思麒脸色通红,他是个没怎么进入社会的大学生,家里没有出事儿的时候,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学校读书,出事儿了也忙于照顾一家人,并没有真正进入过社会。以前的他,绝不圆滑,行事也绝不老辣,只在关系到谢橘的时候,才愿意多花一点儿心思。因为回来取电脑而顺耳听见的李美的话,仿佛一把尖刀一样刺在他的心口,血淋淋地,所有他跟谢橘关系中,因为谢橘的优雅与得体而被掩盖的丑陋事实,都赤裸裸地被李美的几句话掀开了,还是连着皮肉掀开的,嘶啦啦地,扯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流了满地鲜红的血。他看着谢亚勇,看着李美,最后定在谢橘身上,年轻的脸上是尽力遮掩也掩饰不住的受伤,牙齿深深地咬着下唇,沉默不言。谢橘立即意识到了陆思麒的伤心,她着急地坐直了身体,看陆思麒动也不动,身体僵直,仿佛木雕泥塑一样地看着自己。谢橘心头一痛,不知道怎地,想起初见他的那个画面,当时焦头烂额跑到城里打工的陆思麒,面对老乡掏出来的救急钱,坚执不要——自己就是被他那个倔强的样子打动,主动走到他面前,开始了跟他之间的纠缠。这段关系从来就不是陆思麒主动的,他既不是什么上门女婿,也不是我买来的什么人,我没有权力这么对待他?她立即掀开被子走下地来,把一旁的李美和谢亚勇全都吓了一跳,正要扶住她,谢橘已经几步冲到陆思麒身前,急匆匆地说道:“不管你听见什么了,都别往心里去,好吗?”陆思麒怔怔地看着她,喉结滚动,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是不关心你。”谢橘一怔,看着他。“我也不是什么上门女婿。”谢橘立即摇头,肯定地答:“当然不是。”“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没有跟姐姐解释,是我不对。”他说到这里,眼睛痴痴地看着谢橘,那眼神让谢橘心头一紧,感到心脏急遽地压缩了一下。她感到痛,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疼痛的声音。“姐姐,你想让我天天在这里陪着你吗?”他最后问,身上背着的背包滑落,匡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如果你想让我天天在这里陪你,我可以做到。”谢橘整个人都跟他咚地一下丢在地上的背包一样,急速地下坠,从高高的云端猛地一下坠落,他书包砸在地板上的这一下,也像是砸在她心上。谢橘盯着他,两个人目光对视,好一会儿,陆思麒的眼睛移到她心口戴着的“一生平安”挂锁上,他声音有些暗哑地问:“其实姐姐觉得这个项链很丑,对不对?”谢橘没吭声,抬起手轻轻地摸着花光了陆思麒一个月的收入买的平安锁:金子做的挂锁,真的不好看,没有流畅的线条与优雅的装饰,但可以长长久久地留着,不会变质。“姐姐如果不喜欢这个项链,可以不戴,不用勉强。”他说到这里,抬手摸着自己心口谢橘送的心钥项链,目光盯着谢橘:“至于姐姐送我的,我非常喜欢,我就不摘了。今天我跟人约好了,必须得去中心一趟,等我回来,如果姐姐需要我守在你身边,我以后都不出门;如果姐姐不需要,你什么时候让我走,我——再也不会纠缠,我立即会走。”他说完着些话,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谢橘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一下就迸了出来,迸得猝不及防,泪流满面。她甚至都忘了克制,难过得整个身体都在痛。谢亚勇气得叹气,对老伴儿说道:“你说你一天天的,想点儿什么不好?干嘛要说小陆那些话?”李美也气,心疼地看着僵了的女儿,恨死那个让女儿流泪的陆思麒了:“他是我女儿的丈夫,我高看他一眼,不然他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女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女儿一天吃十六样的保胎药,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不能下楼,你不心疼,那个小陆不心疼,我心疼!”谢亚勇唉声叹气:“心疼你也躲家里跟我说,到这儿来说什么?橘子什么不懂?凡事儿让她自己处理不就完了?”“我女儿做生意倒是什么都懂,就是男人这事儿上啊,真的由不得她。”李美叹息,对站在地上满身倔强痛苦不堪的谢橘说道:“这件事儿确实是你妈我疏忽了,对不起你,我以后会注意。那个小陆临走说的几句话虽然像是在赌气,但也还算体面,他要是愿意在这里陪着你,你就让他陪着吧?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光是你自己的,对不?”“孩子就是我自己的!”谢橘说。她浑身脱力地疼,可是口气没有半点儿犹豫,浑身的剧痛中琢磨着既然事已至此,干脆就按照原计划解决了吧。他的人已经头都不回地离开了。“跟他没有关系。你们忘了我当初跟他的婚前约定了吗?他帮我给孩子一个名分,我帮他家里解决困难。孩子出生之后半年,我跟他就会离婚。这个约定依然有效。”谢亚勇却摇头说道:“我不同意!你最好不要存着这个念头。”谢橘看着父亲,听见父亲说道:“他是个非常难得的男人,你信爸爸的,别撒手,把他抓住了,不然你要一辈子后悔!”谢橘愣了一下,她想到陆思麒刚刚那受伤的眼神,转身而去的背影,心头刺痛,当着年迈父母的面不想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说话的时候,尽量不泄露一丝内心的脆弱与颤抖:“我不抓男人!再说男人也不是什么物品,可以让我抓住?人一生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要抓住的事情那么多,抓男人这种事儿,还排不到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