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同于小裴的轻快,拖着几分沉重,他预料到来人是谁,没有放下手,吩咐道:“凌然,去药房把我的药取来。”“好的院长。”声音充满着敷衍和不加掩饰的疲惫。奔走了几个时辰的脚还未休息半刻,凌然便又跨出清济院的门槛。他行尸走肉般慢悠悠地走,到分岔路口时左右看了看,干脆地拐进了去后厨的那条路。饭点已过,景明院需要进食的客人不多,后厨自然也不忙,此时便鲜有人在。凌然径直进入后厨,到橱柜前面,深吸了一口气。蔬菜、肉类、调料的味道顿时充满鼻腔。……没有半分酒味。以他对酒味极度敏感的嗅觉,这里存着酒的可能性是零。这里真的没有一杯酒是么?他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翻箱倒柜把后厨找了个遍,连边边角角的抽屉都没放过。……还是一口酒都没找到!在景明院累死累活这么些天,连一口酒都没得喝!凌然从阴暗狭小的犄角旮旯里起身,一手撑着橱柜,一手捂着脸,拳头越攥越紧。这些日子以来,他终于逐渐明白,原来当花匠还被仙鹤追咬的经历只是开胃菜。单说今日,他辰时醒来,首先领着食盒去喂风晏养的二十多只仙鹤,被追着啄咬五次,被翅膀狂扇三次,被爪子踢踹六次,耗时半个时辰。虽然全都躲了过去,这些攻击一次都没有真的落到自己身上,但他的心情还是十分不美妙。之后他去后山喂漫山遍野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耗时一个时辰。回程时突然遇见一个嗷呜乱叫到处疯跑的客人,对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医师和护工,他出手将人打晕拖回了东院。刚回清济院,风晏便扔给他摞起来半人高的一堆账单,他拿着算盘对着无数张清单算得头晕眼花,最后按风晏吩咐送去一号库房,耗时一个时辰。返回途中恰好碰到一群女修,她们瞬间围堵上来盘问户口——“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景明院?年岁几何呀?可有道侣么?家人在何处啊?是哪个宗门?住在景明院哪里?平时喜欢做什么?有空一起来玩么?”院长大人管这些事情叫:爱护动物;安置发病客人;计算账单;活跃客人心情……这何止是一个人做五六份工,分明是二三十份工!风晏这个周扒皮!人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心是纯黑的,一点白都不带啊!凌然愤愤地锤了一下橱柜,发出“咚”的一声响。然而下一刻——“谁?”后厨之外远远传来一声疑问,随后脚步声越靠越近,听着是两个中年男子,他们一边进来一边说:“刚才是什么声音,有人进来么?”“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这时候谁来后厨啊?”“难不成是后山上的猫跑进来了?”“那后山上的猫狗狐狸都有专人去喂,犯不着跑到这儿找东西吃吧?”躲在角落里的凌然闻言撇了撇嘴。是啊,全是他跑遍整个后山喂的,那里的猫狗狐兔身形一个赛一个的圆润,毛发一个比一个溜光水滑。好在有整个后山让它们到处乱跑,不然早就肥得走都走不动了。那站在门口的两个中年男人环视四周,什么异样都没发现,便放松了语气闲话:“你看,我就说没人吧。咱这景明院,院长下山一走就是半个月的时候都没乱过,更别说现在了。”“也对,走走走,歇会儿去。”凌然这才从角落里走出,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看看,连后厨的工人都有午休的权利,他没有!等等……凌然这时候才注意到重点,下山一走半个月?还有这种好事?——“你在此地做什么?”思考间风晏的声音幽幽响起。凌然猛地回头,只见一道身影乘鹤而来,他右手摇着竹纹折扇,一袭青衣淡然出尘。风晏怎么来了?!他与对方两两对视,尴尬得简直脚趾扣地,静默片刻后强迫自己笑出来,僵硬地挥了挥手:“院长大人好啊。”风晏未曾理会他的问好:“你在此地做什么?”“我去药房的时候迷路了,正好走到了这里,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凌然睁眼说瞎话: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脑子有问题,记性不好,记不得路也是正常的,院长大人您说是不是?”“你入院半个月,仍未认清去药房的路怎么走?”风晏收起折扇,右手持扇不断地敲在左手手心,凉凉地问。“啪、啪——”扇柄敲击手心发出的声极有规律,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加倍紧张,压迫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