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台笙揉揉她脑袋,这会儿伙计已是端着酒菜上来了。常遇又问:“我们不等姑……陈叔叔了么?”
“他若是来得迟,到时候再加些菜就好了,吃罢。”
虽只有四个人,但桌上饭菜却丰盛得不得了,浓汤热气腾腾,酒香幽幽漫进心间,令人沉醉。外堂间及屋外的喧闹声也令这个下雪的夜晚变得有烟火气起来,真的是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也不知谁在外面点了爆竹,噼里啪啦一阵响,常遇吓得立刻捂住了耳朵,等那爆竹声停了,她又扭头看着常台笙笑起来。她看得出今日姑姑兴致很好,遂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没过一会儿,雅间的门忽被敲响了。
常台笙道:“进来。”外边的人这才推开了门。常台笙见是陈俨,遂道:“快坐下吃罢。”
但陈俨却稍稍让开一些,常台笙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人。居然是陈懋。
常台笙立刻站了起来,请他入座。陈懋面色上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倒是十分理所应当地在常老太爷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陈俨则迅速坐到了常台笙身边,还将一只小包袱放在一旁的空位上。他稍稍偏过头,凑到常台笙耳边低声道:“我将来会与你解释,现在就让一个还饿着肚子的老人家,先吃饭罢。”
常台笙当然会让陈懋吃这一顿饭。她喊伙计进来又加了些菜,陈懋也丝毫没有要客气的意思,常台笙点了好多,多到就算再来几个人也根本吃不完。
陈俨趁陈懋不注意时又悄悄与常台笙耳语道:“过会儿能去集市逛逛么?”
“吃饭。”常台笙语声低得只能靠猜口形才能知道她说了什么。
于是陈俨只好低头乖乖吃饭。
陈懋亦不急不忙地用餐,他身旁的常老太爷竟还给他布菜,拿过酒壶给他添酒。老太爷的手今日竟没有往日抖得那么厉害,竟能将这些事都做得还不错。末了竟还对陈懋笑笑,像个孩子一样说:“吃,你吃。”
说完了,又笑眯眯地看看常台笙,看看陈俨:“都吃,都吃。”
常台笙抿唇低下头,心头竟有些酸酸的。
陈懋夹了一筷子菜到老太爷碗里,语声淡淡:“您也吃。”
常台笙闻言抬了头,陈懋却只顾低头慢慢地接着吃,也不看常台笙。这一顿饭,诸人都吃得很饱,虽交流不多,但气氛却很好。
吃完饭,常台笙提议去集市逛逛。她本打算让车夫先送老太爷回去,可老太爷却偏偏不肯,要跟着常遇宋婶一道逛集市。宋婶忙挥手示意常台笙跟陈俨单独去逛逛,自己则带了一老一小,说:“小姐放心,没事的。”
常台笙思忖了一下,回道:“过会儿若觉得冷你们就先坐马车回去。”
宋婶回:“知道了。”
她乐得促成小姐的婚事,也隐约猜到今晚来的那位中年人便是陈俨的父亲,这会儿更是为常台笙高兴。
湖边的焰火又腾起来,孩子们的嬉笑声穿集市而过,闭上眼也能感到其中热闹。常台笙喝了点酒,这会儿有些上头,雪大起来,落了一肩,地上是潮湿的,还未有积雪。
她回头,看到陈懋就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有些压力地低头哈了口气。一团白雾散开来。
宋婶则带着一老一小去了另一边。因集市上人多,常遇紧紧攥着宋婶的手。这手很粗糙,且长了好些冻疮,指关节像是肿起来一样。常遇抬头看看她,双手都抓住那只手,好像觉得这样能让宋婶暖和一些。
宋婶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那摊子卖些小姑娘用的物件,什么胭脂水粉,小镜子檀木梳,应有尽有。宋婶目光停在一只做工精巧的簪花上,回头看看小姑娘,将那簪花买了下来。
她蹲下来,手里拿着那只簪花。常遇愣愣看着她,宋婶已是将那簪花给她戴上了。这簪花并不是很合常遇的年纪。若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戴上这样的花,必定很好看,可……宋婶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小小姐出嫁了。
她心疼这个早慧的孩子,本来想再过十多年,可以看着小小姐漂漂亮亮地嫁入合适的人家,但她可能见不到那一幕了。
小丫头立刻偏过头,问站在一旁的常老太爷:“好看吗?”
常老太爷点头:“好看,好看。”
小丫头遂很高兴地与宋婶道了谢,笑着说:“好冷,我们要先回去吗?”
宋婶欣慰又心疼地笑着点了点头,遂起身带着他们往回走。
此时常台笙已走入了集市深处,大约是觉得风比先前更大了,她不由缩了缩脖子。陈俨走到她身前,停下来,竟从那小包袱里拿出一只狐皮围脖来,那雪白皮毛看起来格外亮眼漂亮。
常台笙知道他眼下根本没什么钱,立时很警觉地问道:“哪里来的?”
“今日与人换的。”
常台笙又问:“用什么换的?”
“就写了幅字给他。”
常台笙知道他对钱物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概念,遂问:“难道写的欠条么?”
“……”陈俨撇撇嘴,“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
常台笙看看他,忙道:“那我收回之前那句。”她知道有些人会以重金购朝廷官员的墨宝,陈俨这样以神童着称的,所写的字更是有人买,其实也不稀奇。但多数官员都不会这样轻易卖字,因为被人知道了实在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