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这样算计,肯定是还有后招。无论如何,陈晏不能踏进这个已经准备好了的陷阱就算是要做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顺着拓邪的意思去做。
就在顾凭心念急转时,他听见身旁传来了一道稚嫩的童音“他在笑什么”
一旁的内侍低低道“殿下,可不要问了。”
那是个相貌颇为秀致的小童。皇帝膝下众皇子中,年纪最小的是由宋才人所出的十一皇子陈璋。今年不过六岁。见那个内侍不肯答,陈璋撇了撇嘴,他继续睁大着清澈的眼,朝拓邪看去。
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他小声道“他笑得让我不舒服。”
何止是他不舒服,场中不少人脸孔都涨红了。就在四周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气氛中,隐隐流荡着一股一触即断的紧绷时,陈璋听见了一道声音“殿下想不想让他不笑了”
那声音很轻松,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陈璋疑惑地望了过去,那人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说完,顾凭含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拓邪大笑不止。
就在他的放声狂笑,将许多人的怒气给震得翻涌的时候,忽然的,场中响起了一道清脆响亮的童音。
那童音也在笑,也笑得极大,笑得极响。拓邪笑几声,他也笑几声。但显然,这小童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重复着“哈”这个字,那声音稚嫩中,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板正。这孩童的笑声,和拓邪的狂笑一来一回,一唱一和这一幕,怎么有种无法形容滑稽
拓邪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笑不下去了。
突然,一个盛朝的臣子给笑出了声,随即,整个场中笑声四起。
在四下投来的目光中,拓邪慢慢闭上了唇,他双眼如狼,狠狠朝陈璋望过了去。就在他瞪来的那一瞬,顾凭微微侧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拓邪的目光落在顾凭身上。
陈璋小声道“他的眼神好凶。”
顾凭“十一殿下害怕么”
陈璋懵懵地问“我要怕吗”
顾凭一笑“既然这么问,想必是不怕的。”
“嗯。”陈璋挺直了背,莫名感觉心情更激扬了,“我还要做什么呀”
顾凭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拓邪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锐利得几乎要把他刺穿。他微微一笑“现在,可以让人给他送一壶酒,就说,拓邪王子渴了吧,不如喝杯酒润一润喉。”
陈璋歪着头想了想,挥挥手,对身侧的内侍道“就这么办。你去吧。”
内侍瞥了顾凭一眼。随即,他朝陈璋一礼,恭敬道“是。”
还在低低哄笑着,用嘲弄的,奚落的目光,把北狄使团给看得坐立难安,一个个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的盛朝众臣们,突然看见一个内侍朝拓邪走了过去。
这内侍清清瘦瘦的,看着很不起眼,不少时常出入宫禁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绝不是皇帝身边的人。
只见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
他走到拓邪面前,执起酒壶,将他面前的酒盅满上了。一边倒着酒,他一边轻柔地说道“拓邪王子笑得口渴了吧,小人奉命来给王子斟酒,请王子润一润喉。”
众目睽睽下,在北狄的使臣气得纷纷喝叫出声时,拓邪盯着那个酒盅,慢慢地笑了笑。
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口对向顾凭。令他可以看见那空荡荡的杯底。
盯着顾凭,他那双碧透的眸子里,缓缓露出一抹宛如野兽捕食之前,很轻,又透着森然的笑意。
顾凭平静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这个人,凶狠狡诈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他还能拉得下脸。像这样的性格,虽然为人所不齿,但在很多时候,他们往往比一般人都容易成事。
不好对付啊。
没过多久,几十个赤乌卫齐刷刷地走了进来,分列在两边。众人一见他们,就知是皇帝到了。在群臣的见礼声中,北狄的使团也站了起来,微微低头,拳抵在胸前,以他们部落的姿势向皇帝行礼。
刚才场中的风波,肯定早有人禀报给了皇帝,但是皇帝脸上没有一丝异样,那笑容还是他一贯的温和,无论是看向北狄的使团,还是看向座下群臣,都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随着皇帝落座,大宴正式开始。
乐奏舞起,一盘盘菜肴被鱼贯而行的宫人端了上来。一片恭贺祝酒中,皇帝笑着同众人说了几句话,又简单动了几筷,然后就起身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