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容头一歪吐了一大口血,亦非与宫藤都是大吃一惊,刚想靠近她,却被她抬手制止。
亦容抬起苍白的脸。
「这个主阵人想必就是冰心诀的缔造者,他满怀忧伤,在这个荒芜的沙漠上虚构了这个世外桃源,想要与世隔绝。结界完全记住了他当时的感受,就像记住了它的主人。」
我眼睛一亮,心中一动,喃喃地道:「那么这个人必须是身怀冰心诀,并且……」
「而且是一个会对十年生死两茫茫有刻骨感受的人。」亦容喘着气道。
我一抬头,道:「我与宫藤?」
宫藤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试过了,我与一郎都无法解开结界。」
我皱眉道:「如果连宫藤都不行,那我也未必能行,谁能比他更能了解十年生死两茫茫呢?」
亦非握住了我的一只手,那暖暖的触觉令我有一种沉沉的睡意。
亦容冷冷地道:「你不要破坏陈清秋的感觉,除非你真的想让他死,想要解开冰心诀,进去是唯一的选择。」
亦非没有动,他沙哑地道:
「这世上有人以为人与人贫富是最大的距离,所以不能忍受贫穷;有人以为贵贱是最大的距离,所以不甘低贱……有人以为,生死就已经是茫茫苍海,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其实最大的距离,就是你与所爱的人形同陌路,相闻相望却不相识……从今以后,无论要去哪里,我都要与他生死相随。」
我嘴唇颤抖不已,亦非一搭我的手,与我一齐跳进了阵中,盘膝坐在一郎左右。
一郎红眼狠狠地瞪视了我们良久,一声冷笑缓缓闭上了眼。我只觉得自己如坐云端,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大神兽在四周张虎舞爪,阵中的那股气氲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
墙中那些过往有如残片,有如雪花一般向我涌来。
雪地里踩烂了的粥,眼前那双精美的小靴子,一抬头是亦非精致的小脸,他毫无笑意,表情严肃,但那双棕色的眸子里却像是暖暖的春天。
春天里梨花开了,亦非举起树枝在地上工整的写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风吹枝摇花落,那些紫白色的花瓣落在四行字迹上,几个翻身便飘向了远方,就像地上的字迹,风一吹,尘土飞扬便不见了踪影,留下的是亦非坚定的眼神。
我在严管家冷漠轻蔑的眼神中,被王府里奴仆将推出了大门,我拍打着鲜红色的朱漆大门无言地吼着,吼得喉咙都哑了,门开了我欣喜若狂地要爬进去,却被人又一脚踢了出来。
严管家将十两银子抛到我的面前,冷哼道:
「一个连尊卑都不懂的奴才还有留着的必要么,这是十五皇子给你的银子,让你找个地方读点书,也知道什么叫知书达礼。」
我拿着十两银子呆站在王府门口,看着车水马龙,原来我们之间是这么遥远。
我跟了他六年,他用不到二两银子一年的代价,了结了我们六年朝夕的缘分。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呆呆地站着,身边的人如cháo水一般快速的涌来退去。
另一个残片闪现。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温和的微笑,一袭红色的宽袍,衬着他蜜色的皮肤,使他英挺的五官分外清晰。
长长的乌眉下是一双含着琥珀色清澈眸子的眼,鼻子有一种刀刻般的挺拔与俊秀,轮廓分明的唇只要笑得稍弯一些,就能看到他长了一对不太整齐的门牙,牙fèng内侧微微向里弯,让表情严肃的他平白多添了几许甜意,令人醉。
旁边是翰林院那帮世俗的老臣子,我似乎完全没有瞧见,我也完全不在意,我只是有一点饥渴似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的长发很随便的束在脑后,有几缕挣脱了出来,配着他红色的宽袍,令他看上去随意的接近慵懒。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举起红笔道:「英雄何必问出身。」
在一片压抑的哗然声中,落笔点了我的名。
天下第一才子,与你般配了么?
又一幕飞过。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大声道:「你这个登徒子,轻薄无礼,仗着有几分才名,便敢对公主无礼,你认罪么?」
我缓缓抬起头,看的却是面沉似水在一旁听堂的亦非,淡淡地道:「我确实轻薄无礼,却对公主毫无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不会对她有兴趣。」
大理寺卿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打,给我打!」
杖击重重击打着我的脊背,震得我眼里面无表情的亦非一晃一晃的,但我知道亦非他是纹丝也没有动过。
想到亦非他抢过王府里木棍,狠狠抽打着我的脊背,咬牙沙哑道:「我打死你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