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格·尼达姆讥讽地说:“这件事不适合性格懦弱的女性。”
“她不是个懦弱的人。”巴伦博士温和地说,“她只是和所有聪明的女性一样,经常扪心自问一些问题。”他特意强调了“聪明”这个词,好像是在针对那个德国女人。但她不为他的语气所影响。她看不上所有法国人,同时对自己的能力抱有十足的信心。
埃里克森用他那紧张不安的高亢声音说道:“一个人终于就要获得自由时,为何还盘算着回头?”
希拉里说:“但如果不能回头,或者没有办法选择回头,那就不是自由!”
一位仆人走过来,说道:“各位,汽车在等着你们呢。”
他们从建筑的另一扇门出去,看到两辆凯迪拉克停在那儿,旁边站着穿着制服的司机。希拉里说想跟司机一起坐在汽车前座,并解释说坐这种大轿车容易让她晕车。这个理由似乎马上就被其他人接受了。行驶过程中,希拉里不时跟司机交谈两句。聊天气啊,赞美这汽车简直棒极了啊!她精通法语,说得不错,司机也很愿意回答她的问题,他表现得非常自然、真诚。
“要多久能到啊?”希拉里问道。
“从机场到医院吗?夫人,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这句话让希拉里有些不愉快,还有些惊讶。她刚才就留意到尼达姆换了身护士制服,但当时她没多想。如今司机的话正与此契合。
“给我介绍介绍那家医院吧。”希拉里对司机说。
司机热情地回应了她。
“哦,夫人,那里棒极了。设备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许多医生去那里参观,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赞不绝口。那里做的事简直伟大极了。”
“是啊,”希拉里应道,“是的,是的,确实如此。”
司机继续说道:“那些可怜人,过去只会被送到孤岛上悲惨地等死。但是在这里,科里尼医生的新疗法有很高的治愈率。哪怕是重度患者。”
“在这里建医院,好像有点太偏僻了。”希拉里说道。
“哦,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偏僻点。这是当局的要求。但这里空气清新,真的棒极了。您看,夫人,现在已经能看到那里了。”他指着前方说。
车子就要经过盘山路上的第一处大转弯了,能看到山的另一侧,倚着山坡有一幢长条形的、闪着光的白色建筑。
“真是个奇迹。”司机说道,“在这里建这样一座房子,肯定花了很多钱。夫人,让我们感谢全世界富裕的慈善家们吧。他们做起事来不像政府那样,总是能省则省。在这里,花钱如流水。他们说我们的赞助人是全世界最有钱的人之一。他们说,他是为了减轻人类所遭受的痛苦,才在这里建造了这么一座伟大的建筑。”
车子蜿蜒爬坡,最后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铁栅栏门前。
“夫人,您要在这里下车了。”司机说道,“我们的车不允许进门,要开去距离这里一公里的车库。”
同伴们也都下了车。门上垂着拉铃带,但还没等碰它,门就缓慢开启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只露出一张挂着笑容的黑脸的人走出来,鞠了个躬后邀请他们进去。他们走进大门,看到里面有一个围着高耸的铁丝网篱笆的大院子,有人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当这些人转过身看向来访者时,希拉里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是麻风病人啊!”她叫喊着,“麻风病人!”
恐惧让她颤抖不已。
第十一章
麻风病人隔离区的门关上了,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已经吓傻了的希拉里听来,这一声意味着最终的审判。完蛋了,那声音像在宣告,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完蛋了……她想,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真正的终点。之前还有可能回头,现在则彻底完了。
现在她孤身一人陷于敌营,最多几分钟后她就要面对身份被识破和最终的失败。潜意识里,她这一整天都能感受到结果会是这样,但人类精神中不屈的乐观,以及笃信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不复存在的信念,为她粉饰了事实。她曾在卡萨布兰卡问杰索普“我什么时候才能到汤姆·贝特顿那里”?那时他沉重地说,当情况真正危急的时候。他还补充说希望那时他能为她提供保护,但希拉里不得不承认,这一希望已经破灭了。
莫非“赫瑟林顿小姐”是杰索普安排的可以仰赖的人?可“赫瑟林顿小姐”在马拉喀什就被算计,退出这次行动了。就算退一步讲,赫瑟林顿小姐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群旅行者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方。希拉里拿命相搏,然后输了。现在她才意识到杰索普的分析是对的。她已经不想去死了,她想活下去。对生活的强烈渴望回到了她的体内。再想起奈杰尔和布伦达的坟墓时她是哀伤悲痛的,但不再处于冷冰冰、毫无活力的绝望中,急切地想以死来遗忘一切。她想:我活过来了,脑子清醒,身心健全……但现在我就像一只陷阱中的老鼠。如果我能找到逃生之路就好了……
她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想过。但对她而言,非常遗憾,一旦遇到贝特顿,那就无路可走了……
贝特顿会说:“她不是我的妻子。”就是这句话!所有人都看向她……明白过来……一个藏在他们中间的间谍……
还有别的解决途径吗?假设她先下手呢?假设在汤姆·贝特顿开口之前她先大叫:“你是谁?你不是我丈夫!”如果她装作很愤怒、震惊、恐惧,并且演得惟妙惟肖——可能会激起其他人的怀疑吗?怀疑贝特顿是否是贝特顿,有没有可能是别的科学家被派来伪装成贝特顿的。换句话说,一个间谍。但如果他们认为贝特顿是假的,那可能会对他不利!但是,思绪在她疲惫的大脑中翻转着,如果贝特顿是一个叛徒,一个甘愿出卖自己国家秘密的人,还说什么“是否会对他不利”呢?太难了,她想,评判一个人的忠诚度——事实上评判任何人和事都很难……但不管怎样,这还是值得一试的——去制造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