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贵人乃汴州刺史之女,去年底刚及笄,与崔姝同住长乐宫,因此两人入宫以来的这段时间已经熟识了。
崔姝小声提醒了一句,“妹妹慎言。”
刚才纪明琢看到宁真和宫女追逐的一幕就没控制好表情,十分明显地目瞪口呆了,此刻又以贵人的身份议论身处妃位的宁真,怕是不妥。
她们俩说话的功夫,春姚才注意到来客人了,便将宁真扶了起来。
那一碗凉透了的牛乳茶也因此被搁置在了桌上,与左近的精致茶点面面相觑。
几个人互相客气地打过了招呼,宁真才坐下,掏出帕子抹汗。
“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宁真将牛乳茶推远一些,趁此机会让春姚收走。
但春姚倔强地摇头。
崔姝笑了笑,“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从前我只道是牛乳煮粥,或是做成点心风味俱佳,没想到与茶煮在一起也如此合宜。”
宁真一听,连忙说:“可惜这一碗凉了,妹妹要是不嫌弃,以后尚食局煮的牛乳茶都给你喝。”
崔姝一愣,但笑不语。
刚才听春姚说是皇帝口谕,那她要是答应了,岂不是冒犯了圣上?她又不傻,自然不会接话。
只是听宁真这么说,崔姝又细细地打量她。这位昭妃娘娘看似胸无城府,难道是掩藏了锋芒,故意这样说想给她下绊子?
崔姝满肚子心思的时候,纪明琢早就坐不住了,直言相问:“这用的是什么茶,竟然这样清香?”
宁真自然是不懂的,回首望了眼春姚。
春姚上前一步,“回贵人的话,奴婢听司膳司的女使提过,用的是两浙的日铸雪芽,又想着我们娘娘喜甜,便加了一味茉莉。”
纪明琢噢了一声,“我听过这茶,前人写的《茶经》里提到此茶说的可是“珍贵仙茗”呢。只是佐以茉莉花入茶,实在是特别,怪不得香气四溢呢。”
“以花佐茶,口齿留香。原本这日铸茶形如苍鹰利爪,锐利难挡,司膳司这么一改良,真真是风雅。而且我观这茶色温柔,与姐姐的仙姿佚貌尤为相恰呢。”崔姝看着宁真笑,大方地恭维着。
听着这左一句诗词,又一句典故的,宁真觉得自己又头大了起来。
她瞥见坐在一旁的另一个女子不说话,双手拘在一处垂头敛目的,便问道:“是不是我这屋里太冷了?”说着,转头吩咐春姚,“去加个炭盆吧。”
“不用不用,妾不冷。”温珣连忙摆手,一脸惊慌。
纪明琢闻言,从心底里冷哼了声:畏手畏脚的,一看便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温珣与崔纪二人不同,她只是乡间一孤女,只因她兄长温齐是圣上的故人才得以充入后宫。
那温齐也不是什么高官显要,只是军中一虞候,但是和圣上有过命的交情,为圣上砍过人挡过刀最后战死的。因此圣上收留其妹也是出于当年的同袍情谊。
这些在崔纪二人进宫后,她们的家里人早就为她们打探清楚了,因此她们对温珣没有敌意,反而还要敬重一二。毕竟温珣的兄长是为国殉身的。
但是纪明琢很看不上温珣那谨小慎微的样子,觉得她明明是武人的妹妹,竟没有半点兄长的骁勇之风,入了宫成了小主,竟跟宫女似的不敢抬头看人。
宁真见温珣长得显小,便问她的年纪,这才知道她下个月才及笄。
那也就是说萧景润的后宫之中,宁真年纪算是最大的了。她霎时间有了一种当姐姐的感觉。
见温珣脸红了一大片,宁真又说:“以往我住在庵里,居室只有绮华宫的耳房那么大,生上一点火,冬日里便不觉得冷。现在住着这么大的地方,倒是得生炭盆抱暖手炉呢。”
见她不忌讳提自己曾在庵里修行的事,崔姝和纪明琢倒是对她刮目相看,因为她们此前以为宁真会对这种事避而不谈。
再一细想,她不肯喝牛乳茶,怕也是与修行经历有关。
而温珣则是听出了宁真安慰她的意思,慢慢展开了笑颜,“妾老家在西境,冬日不仅严寒,风也大,到了夜里便是多裹几条被子也觉得冷得彻骨。”
纪明琢坐着,听了半晌觉得没意思,寻了个借口拉着崔姝告辞了。
回长乐宫的路上,纪明琢嗤笑着说:“崔姐姐,你看那温珣和昭妃不愧都是苦出身,还真是有话说。怎么咱们俩说的话昭妃就不接茬呢?”
崔姝淡笑,“陛下念着温珣兄长的功劳与情谊,这才将她从苦劣之地接过来,给她一个容身之所的。往后她在宫里住习惯了,便不会再那样小家子气。妹妹你也不要把脸色摆面上了,不然被陛下知道了岂不是会怪罪?”
“姐姐说得有理。依姐姐的意思,陛下对温珣没有男女之情,不足为惧。那么昭妃呢?”
凉风拂过,崔姝抚着鬓边碎发,笑意不减,“还未可知,咱们且看着吧。”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