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儿恨我,这是我很不想承认的事实,可理智逼得我不得不面对。恨也罢,起码可以把他绑在我的身边。可现在,我纵然有再大的力量也绑不住一个已经消失的人。这家伙不恨我,虽然偶尔会表现出一丝丝害怕,但更多的时候是探究的眼神,往前探两步,再往后缩一步。很有意思。
上官楚誉临走前和我说,他喜欢现在的夏语暄,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赶他走,我只是笑。我很少笑,可面对师弟,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我从不吝啬。傻誉儿啊,你还太年轻,你看不出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么,如果他还是夏语暄,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可能放得开,可现在,他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把他当暄儿绑在身边。我爱夏语暄,所以我用爱的名义将他囚禁,可面对现下这个陌生的人,我找不出任何理由。
我庆幸那天没有真的掐死那个人,现在平静下来,发现自己真的太不讲道理了。灵魂错位这种事情,最无辜的应该是错位者吧。只是不知道,暄儿的灵魂现在何处,是不是也在那家伙原先的身体中?如果那家伙不是失去记忆,是不是就能把有着暄儿灵魂的身体找回来?有一阵子,我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想到最后我就后悔自己把那家伙放走了。如果当初硬把他留下,也许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但终归只是想想,师傅曾说过我是一个淡薄的人,纵然心思百转千回,最终仍然不会主动跨出半步。师傅说我这样的性格迟早要吃亏,因为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师傅也知道我这性子是改不了了,才会在有生之年花费大心血建这鬼医谷,给我一个可以隐蔽着蜷缩着的家。
楚誉走后,鬼医谷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寂。在药房炼药,佩儿他们从不敢来打扰我,而一拨又一拨的求医者,我更是连见面的心思都没有,一律谢绝会客。算一算,我似乎有十多天都没说过一句话了。天底下皆传鬼医冷血,我不置可否。倒不是我对这世间怀有多大的仇恨,只是我真的讨厌麻烦。研究医术是师傅传下的衣钵,我要做的就是把师傅一生所学整理提炼再给后世传下去,所以我整天待在药房中,救人不是我的爱好更不是我的责任。按楚誉的话说,我不是冷血,只是太过于淡漠。
夏语暄是我唯一执著过的,可如今,你在哪呢。还有那个家伙,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记起什么,顶着暄儿的面目在江湖游荡,又是那种一眼就能看透的性子,能安全么?
谷中的木樨花期将过,只留下淡淡的余香,而再过不久,连这点余香都将消失无踪。我站在木樨树下,忽然觉得这恍惚的三年,就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
&ldo;你一个人在这伤怀什么呢!怪让人别扭的,怎么没见上官楚誉那家伙?你那是什么眼神,见我回来了不高兴啊!我告诉你,你欠我的多着呢,脖子现在还经常疼,没还完之前我绝不离开。哦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叫卢鹙,上秋下鸟的鹙,之前你把我当夏语暄折磨的那些帐,我得和你慢慢细算……&rdo;
我哑然失笑。鬼医谷里想要平静是不可能了,他叫什么来着?对,卢鹙……这梦,怕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如果说夏语暄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抹不去拔不掉,总在午夜扎得我辗转反侧,那他就是谷中的木樨,甜甜的,一点一丝的渗入我的身体,我的呼吸,我的灵魂。
我逃得掉这沁人的香气么……
下部
第19章
&ldo;凭什么我不能学?顶着毒公子的容貌,却一点下毒技巧都不通我也太吃亏了!&rdo;坐在凳子上翘着腿全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恢复记忆之后,这家伙彻底变了个人,哦不对,他本来就是另外一个人,卢鹙,一个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奇怪家伙。
&ldo;我通的是医术,不是下毒。你找错人了。&rdo;我强忍着发火的冲动,冷冷拒绝。任谁被念叨了一整天,也会有想杀人的冲动,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ldo;那夏语暄为什么还会败在你的手下?既然能解自然会配,解毒制毒都是相通的不是么?&rdo;卢鹙挑着眉,俨然挑衅姿态。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在我面前那么坦然的说暄儿的名字,对陷进去的我来说,那名字本身仿佛就有种魔力,让我不敢轻易触碰。
&ldo;你别总扭着个头,有什么不敢看我的,难不成你准备一辈子用后脑勺和我说话?&rdo;
魔音贯耳,从前只在书中见到的招式如今活生生在我眼前。我有些怀念失去记忆时候的卢鹙了,那时候起码他还会害怕,还知道小心翼翼。可现在,似乎在找回记忆的同时也找回了莫名其妙的勇气,已经完全不把我的威严放在眼里,仿佛料定了我不会把他怎么样。而事实上,我真的不能把他怎么样。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顶着暄儿的身体让我忌惮,还是他自然到极点的态度让我都不知从何下手……
&ldo;喂,你上哪去?别又想一走了之,今天我是跟定你了,直到你答应教我下毒!&rdo;见我转身要出去,那家伙腾的一下从凳子上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不错不错,起码轻功他是不用学了。
楚誉曾说我是个坚定的人,无论外界如何变化,我都执著于自己的坚持。我现在想告诉他,他错了。我并不是一个坚定的没有丝毫动摇的人,这一点可以从现在正在药房里大摇大摆翻看我医书的家伙身上得到证明。
&ldo;难道就没有教人下毒的书么?&rdo;卢鹙大大咧咧的打量我从未让人进入的地方,还一脸不满。
我按按太阳穴,头痛的要命,却还是伸手从柜子的角落拿出了一个薄薄的册子丢给他:&ldo;就这一本,想学就看,不想学就算了。&rdo;
&ldo;这么薄啊,你也太小气了。&rdo;卢鹙撅着嘴,却还是把册子收下了。
我的心因为他的小小举动猛烈的跳了一下,最近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一旦他做出什么奇怪的或者可爱的表情,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心头一动。而且,他的表情真的丰富至极,我发誓,从出生到现在我一辈子见过的表情,都不如认识他以来在他脸上见到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