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伟风目瞪口呆地看了几次纸上的内容,转头看著已经分辨不出面貌的伍正刚。
「这……」他的呼吸陡地变得急促。「你是……」
伍正刚颤抖了一下,又开始嚎叫起来。那嚎叫虽然不响,其激烈的程度,却彷佛用尽了伍正刚的全数力气。
然後,他仅存的那颗眼珠「波」的一声滚落出来,身子软软一垂,就此不动。
看见这样的场面,姚伟风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死命撑著轮椅,到水源地旁边跳进水中,不住地低吼,也不住地将水泼到脸上、身上。
赛斯死了,伍正刚也死了。
想到此处,姚伟风的脑中一片空白。此刻他已经浑身湿透,伸手拂去脸上的水珠,却觉得手上有些异样。
几乎在那一刹那间,姚伟风在浑身湿透的状态下陡然神志变得十分清明。同时,脑子里面将他廿多年来的生命岁月许多景象快速流过。
他有点迟缓地举起手,就著水一直冲洗,满心希望那真的只是错觉,只是乍见到伍正刚死亡,心神震盪下的一个错觉。
可是,水珠在他的手上逐渐流散,而他的手臂上开始溶化溃烂的部位,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大。
「你们……」已经溶化得不成样的赛斯这样说道:「要小心哪!」
而在昨夜柔美的月光下,紫芸梦呓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明天,就要死了,对不对?」
最後,浮现在姚伟风脑海的,却是伍正刚眼珠迸出後,彷佛他沉静地说过这样的话,而不是写在纸上的。
「病,是会传染的。我沾到赛斯的血肉,早上就发病了。」
姚伟风行尸走肉般地回小木屋,毫无意识地立在小木屋前,看著仍在睡乡中紫芸外的窗户。
不行,她要活下去!
彷佛在心里面就一直重复这样的声音。很想再去看看紫芸,但是姚伟风只想了一下,叹了口气,就走到吉普车的旁边。
他在车中毫无困难地挑出两瓶伏特加酒。昨晚,赛斯就是在这样的烈酒中结束了他的一生。为了紫芸,姚伟风觉得这样做其实是值得的。
於是,他把酒瓶的瓶盖打开,将烈酒浇满全身。
紫芸走到小木屋大门时,想起昨晚和姚伟风的温存不禁脸颊发红,心里却有甜丝丝的感觉。在刚起床的时候她睁开双眼,想到从此就让这个男人走入她的生命觉得有点荒谬,然而想起他温和的笑容,厚实的肩膀,却也觉得心里头满满的,有一种莫名的安全之感。
然而,她走到大门口,却只来得及看见姚伟风将打火机点燃,放在胸前,然後一阵酒精燃烧的大火随之升起。火初起的时候,彷佛还见到姚伟风对她凄然一笑,那火在他的四周吞吐,像是宗教图案般几乎呈现神圣的错觉。
火初起的时候,姚伟风在高热中彷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隔著火焰,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紫芸,面容依然柔美,可是却隐约隔著火苗听见了她的刺耳尖叫。原来,在火中的感觉和在水中是一样的。姚伟风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童年时代,脚还矫健的岁月,游水的时候,隔著水光看那一片晴朗的天。
原来,他想著。死亡就是这样。
然後,他就失去知觉,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第五章 昆虫世纪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姚伟风认为自己仍然是在那片酒精燃烧形成的火光之中。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暖之感。黑暗的视野已经完全褪去,姚伟风觉得好像被包裹在一层极大的膜层之间,从膜层中可以望见蓝色的天空,甚至连直指向天的林木也依稀可辨。
他挣扎了一下,发现身边的膜层并不紧,是可以挪动移开的。他的手略略使劲,膜层居然发出清脆好听的碎裂声响,手可以自由地从中穿透。
有了这样的尝试,他试试动动全身,发现身体就被紧密地包在这层并不牢靠的膜层之中,随着身体的扭动,全身上下包裹的膜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然后,&ldo;波&rdo;的一声,眼前的膜层撕开,就见到了阳光。
灼亮的火花,溶化中的手臂,紫芸隐约的尖叫……
这时候,姚伟风才想起了那场焚身的烈火,以及先前发生过的种种事故。
他四下观望,想把周遭的环境和回忆串联起来。青翠的林木,森林中的小屋,甚至,他还在身边看见了已经烧得剩下骨架的轮椅。
此刻他的所在之处,居然就是自焚所在的森林小屋之前!
姚伟风在森林前面陷入深深的沉思,想把之前的回忆串联起来。他伸手再把身边那片奇怪的膜层剥开,一边想着所有的记忆,一边站起身来。他不经心瞥见一旁已经烧成焦黑的轮椅,不禁发愁待会要如何活动?
可是,彷佛有什么东西极不对头,他一边想着轮椅的事,一边回忆心里记得的所有片断。突然间,他愕然地想起一件事,看着自己的下身。
&ldo;吓!&rdo;
姚伟风陡地一惊,也不觉得有任何使劲的感觉,脚尖一踮,就发现身体如乘云,如御风一般地上升,轻易地就把身边高耸的林木抛到脚下。在空中,还看得见树林外的大海、青山。
姚伟风的上升之势直到树林顶端数公尺处方止。他在空中手忙脚乱地想抓住什么,却轻飘飘地开始下落。下落之势并不强,他很轻易地就着地,连一点摔下来的痛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