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安勉强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这位嫂嫂在家中的尴尬,便将话题转开:“二哥还有几日便该回来了,我瞧着,嫂嫂前几日的那件衣裳也做好了吧!”
“是呀,一晃眼就是一个多月的功夫了,之前汇儿归家,我还特特叫他传了信儿去,想那天子脚下繁华景象与金陵大不相同,风俗相异,便叮嘱你二哥多带些京城土物特色回来,与二位妹妹赏玩也是好的!”史清婉面上微微带出些羞涩的粉晕,眸中神彩璨璨,显见着是期盼已久,
嫂嫂这幅神情落在王悦安眼底,又是惹来一阵忧烦。她站起来,福身行礼:“打扰嫂嫂,悦安还有些事情,便先回去了!”
站在窗前,看着王悦安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史清婉沉凝许久。
对于自己这位小姑子郁郁不乐,她自然猜测到几分缘由,因此方才做出那样羞涩情态。想王老太太一生诞下四个儿女,其中偏宠的是长子与幼女,夹在中间的王子腾与王悦安便带了些爹不疼娘不爱的辛酸之意;王悦安的婚事是过世的王老太爷定下,只是,原本论着年岁序齿,该是她嫁给荣国府贾家二爷,谁知中间出了说不得的岔子,她不得不与二姑娘王悦宁调了过来,定成金陵薛家。
虽说薛家是皇商,财力万贯,可耐不住跟了“商”的名头呀!也难怪王悦安忧心烦闷了。
“奶奶,大奶奶那边闹起来了!”绣蓉匆匆地进了屋子,笑容里带着些幸灾乐祸,语速极快却咬字清楚:“云姨娘不知怎么地,失心疯似的,非说大奶奶害了大爷的孩儿不说还要害她;现下里正闹哄哄的,老太太亲自去了呢!”
史清婉眉头一挑,却是有些搞不明白:“说清楚些,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
这云姨娘便是先前落了胎的水云,看在水云之前衷心伺候的份上,王老太太特意吩咐从自己库房取了上好的滋补药物给了她,还给了王何氏好几次没脸;原本以为面上风平浪静了,怎么乍然又掀开来了?
“听厨房的玉簪说,是云姨娘掀了汤药,嚷着说里头有脏东西,必然是大奶奶做的怪,要坏了她的身子!大奶奶说,那都是老太太赐下的,云姨娘这是怀疑老太太的慈心——”绣蓉素来爱和底下那些小丫鬟叽叽咕咕讨论八卦,然而因着她颇懂分寸,反而能给史清婉带来不少消息,是以史清婉从不曾拘着她。
这可真是一团乱,只怕云姨娘也没想到会这样吧!史清婉摇摇头,高门大户中,阴私之事,只要藏住掖住,不损颜面暗地运作也就是了,想来老太太原本也是打算这样;然而,云姨娘的作为却是把王家的脸面放在脚下踩呢!就算老太太对云姨娘有几分怜惜,也会被搅和掉了……
这边史清婉吩咐四个大丫鬟约束底下人,那厢,王老太太已经雷厉风行地让事情落下帷幕。
王老太太面色严肃地看着跪在自己脚旁的水云,这个丫头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七八年,正因为她处事恰当进退得体才赐给了儿子做妾,谁想她也昏了头!想到这儿,她狠狠地瞪了一旁敛袖不语的王何氏,亏得还是大家女儿,这么个姨娘都约束不了!今日府中正院这般闹腾,笑话肯定全传出去了!
捻着手中佛珠,王老太太缓缓开口道:“把云姨娘的东西收拾收拾,让外头潘明家的把人带走吧!”
此言一出,水云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脸色煞白如纸,她定定地看着上头端坐如佛爷般的王老太太,再扭头瞧了鹌鹑一般不言不语的王何氏,忽地轻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眼角清泪涟涟。
屋内众人都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老太太”,笑声止了,水云面色逐渐安宁沉静,她伏在地上,眼角眉梢皆是绝望:“水云自知犯了忌讳,冲撞了大奶奶,还求老太太宽容,允水云留在府中东边小佛堂呆着,为老太太、大爷二爷、大奶奶二奶奶祈福!”
王老太太身后立着的几个丫鬟都含着泪,当初一块长大的姐妹,正是花一样的年岁,却落得这样下场,恐怕一辈子都要与那青灯古佛相伴,这是何等凄凉!
静默地看着水云久久不曾抬头,王老太太沉吟片刻,余光扫了王何氏一眼,有了决定:“你毕竟伺候过胜儿,又在这府中呆了近十年,里头的规矩理应懂得;可得想好了,若是出去,保不定还能嫁户清白人家,留在府里,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水云仰首看向王老太太,秀美姣好的容颜不复当初的青春亮丽,眼儿通红,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衬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子,着实叫人心生不忍:“老太太放心,我既然这样说了,便绝不反悔!”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时,额上已经是青紫一片:“只求老太太照拂我爹娘一二,水云不敢忘您的大恩大德!”
“罢了罢了!”王老太太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也不大好受:“我应了便是!陆嬷嬷,你带她回去,该给她嫂子带离的东西一样都别落下,小佛堂清苦,可规矩得守,金器一概是不能有的,照着例子来吧!”
陆嬷嬷已经在一旁等着,闻言,点点头,便领着水云出去了。
“老大家的,等中秋的时候,你再出来吧,府中的事情,你先放着吧!”王老太太眼神阴沉地盯着王何氏,一粒一粒地拨着手上的佛珠:“你也该好好修身养性才是,仁哥儿就放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