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行人而言,这般年纪的外貌,证明其已经离死不远了,寿元即将枯竭。
义山将楚政领入了禅房,寒暄落座后,他眸光温润,缓声询问:
“道友来我佛门净地,可是心存疑惑,有事求解?”
禅房内燃着一炷清香,楚政原本只是想来试探一二,此刻却也是忽然动了些询道解惑的心思,当即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这身后名?”
“功名利禄,于佛门修士而言,皆是过眼云烟,身后虚名,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义山轻轻拨动念珠,缓声道:
“贪名者痴,站得越高,名望越重,便越难以放下,等于是将自己架在了高处,最终往往会担忧自己的名声受损,而做出己所不欲之事,归根结底,还是欲壑难填,心性迷暗,世间俗物已经无法使其满足,只能追逐虚无缥缈的身后之名。”
楚政眸光微动,语调中带着一丝疑问:“大师修行至今,佛法高深,死后可曾想过要身化佛陀金身,坐于高台,享香火供奉?这为的,可是身后名?佛门常说,今世因,后世果,这所修的,与那身后名有何区别?”
“老衲尚未成佛,只是个寻常的修行人,只知晓万物皆有因果,修行本就是有所求,老衲如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日后的善果,身后名为虚,来世果为实,这便是区别。”
闻言,楚政眸光微敛:“若是没有来世,大师此生种下的善因,还有花开结果之日么?”
“这轮回转世的虚实之辨,从古至今,从未断绝,但至今也未曾有个结果,施主不认为老衲所言是对的,那只是你我的道不相同,再论下去,便是道争了。”
义山摇了摇头,及时止住了话题,神色温和:“道友如今或许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等考虑清楚之后,自然不会再有那么多疑惑。”
弄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楚政神色微怔,反应过来后,陷入了沉思。
自他在此世有了牵挂,眼中的世界越来越广阔后,那最初想要的身后名,此刻早已成了镜花水月的泡影,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如今想要的,无非是夫妻团聚,活的更久一些,不再受大宇宙之中的道争所扰,修行,也只是他达成这一目的途径罢了。
“追逐名利,并无过错,但不能受小名小利所困扰,千秋之功,万世之名,若能得偿所愿,未尝不是一条超脱生死轮回的路。”
义山的神情,始终平静如一:“道友所求的,并不一定是错的,老衲所求,也不一定对,你我本不相同,世间变数常存,过去都有可能发生改变,未来,谁也无法推测。”
“但无论如何,自欲望中脱身,悟透舍得二字,是必然不会有错的,老衲言尽于此。”
言罢,义山闭目不言,轻拨念珠,开始颂念佛门经文。
“多谢大师开解。”
楚政起身,拱手一礼,转身离去,离开百煌寺之际,他留下了一箱灵珍,作为此次的香火钱。
收回散在百煌寺的神念后,他若有所思。
这一片佛国,每年都会有不少僧侣前往大离王朝境内,尝试去发展信徒,结果自然是没有多少作用。
大离王朝之内,儒道为尊,其余百道辅儒奉帝,根本没有任何空间,来容纳佛门修士传道。
百煌寺一行,义山给楚政留下的印象不错,对于佛门,他的观感也好了不少,至少不是那种道貌岸然之辈,说一套做一套。
义山的话,他自然是已经听进去了一部分,追逐名利,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前提是,不被名利所困。
此前,楚政之所以想留名千古,无非是当世没有任何能够吸引他的存在,如今情况截然不同,他想要了解的隐秘,实在太多,此生都不一定能有机会解开。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太古末年的那一场动乱,直接抹去了此前的所有痕迹,这种力量,才是他如今想要的东西。
埋葬历史,等于是将此前的一些生灵,全部抹去了痕迹。
所谓的名,在这种存在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那一场太古末年发生的大战,成了楚政眼中新的禁区,有朝一日,他必然能够靠着自己的修为,看清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了那一步,他自然会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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