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饿了呢?别当这是城里,没外卖给你点。”
他默了几秒:“泡面有么?”
“有。但你既然没事就和我们一起去呗。”
“我最近胃口不好,真不饿。”
“那你自己待着吧。”凌熙知道凌厉的性子,没多加劝,“等会要是有客人来,你叫闻听下来接,就是刚才那个小男孩。”
“他要是回家了呢?”
“嗯?”
“他刚才不是说,收拾完了要回家吃晚饭吗?”
凌熙想起来:“那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走过来十分钟。”半是自嘲半是坦率地补充:“不过多半不会有新客人。”
她带着凌云走了,凌厉又窝在沙发里打一盘游戏,微信消息在屏幕上方接连不断地跳,最近他的同学都在商量暑假旅游,他却被塞到这个鬼地方。
“弟弟还未成年,一个人送到小姨那边她也顾不过来,你得照顾弟弟吧。”凌风深知这个理由无法完全说服他,搬出杀手锏,“我已经叫阿姨放假了,你一个人住在这边都没人照顾。你要是能生活自理,我就随便你。”
这自然是不能的,他只好收拾了行李跟着来。不过坦诚地说,他倒也不是爱旅游的人。凌厉把手机扔到一边,伸长了手臂打哈欠。走路的时间不如用来上网,即使有空,他也不乐意跟同学出去玩,何况小姨这边条件也还不错,就当作换个地方打游戏。
闻听踩着木楼梯下楼,走进储物间里拿东西,隔着门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凌厉没睁眼,更无意探看,方才接连两个多小时看着屏幕,眼睛里正干涩地难受。然而,也许是因为刚才凌熙和凌云在他身边聊天,他也光顾着玩游戏未曾察觉,此时安静下来,却发觉窗外不断地传来密集的虫鸣。
凌厉不自觉地皱起眉,不满地望向窗外的大片绿植。叫声千奇百怪,首当其冲是最烦人的蝉,粗哑的噪响,不厌其烦地反复。其间夹杂着细小却不可忽视的吱吱声,高悬在上空,吊着嗓子似的叫,叫得他心烦意乱、头皮发麻。他站起身将窗重重关上,可惜收效甚微。他手抵太阳穴在窗边站了一会,胸腔里一股气随着耳中无规律的虫鸣在胡乱窜动。
他从喉咙口挤出一点不耐的气息,拿起手机,指尖快速拨号。电话接通的瞬间便兴师问罪地开口:“小姨,这个虫,怎么让它们不叫?”
凌熙过了会才问:“什么虫?”
“虫,就是虫。”凌厉只觉得耐心耗尽,“树上啊,你自己听。”
对面又是无语地顿了片刻,才无奈地开口:“少爷,您不知道夏天会有虫叫吗?怎么不跟老天爷商量一下干脆叫他们灭种?”
他此时也觉出自己的无理,心里还是不服:“难道没客人投诉吗?叫得也太响了。”
“生态嘛,这是环境好才有啊。”凌熙那头筷子与碗勺的声音响作一片,“哪有客人和你脾气一样差的?你就习惯吧,姐姐说了,叫你们来体验生活。”
一通电话没能解决,还被呛了好几句,凌厉匆匆说了再见,烦躁地抓乱了额前的碎发,长叹着坐进沙发,余光里见到闻听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
他一愣,在这愣怔的时间里头一回认真地打量他。这回看清了衬衫左上角校徽的角标,明显是学生模样。视线挪到脸庞,五官干净,眉眼温和地舒展,比第一眼草率看时更显得稚气与青涩。
“你是觉得很吵吗?我刚才在仓库里听见你打电话了。”闻听走到吧台前,熟练地拿出干净的玻璃杯,倒出两杯茶。
凌厉未说话,他拿着杯子朝他走来,将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送来一阵灵动的清香。又手捧茶杯站起,偏过身子将凌厉关上的窗户打开。方才被隔绝而终于渐轻的虫鸣声再度响起。他还未来得及烦躁,闻听忽然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听。”
实在是他的神情认真,语气也分外真诚,何况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闹僵总不好收场。凌厉没好意思打断,也没忍心拒绝,竟就随着他将眼睛闭了起来。
视线变作一片黑,望不见闪烁的游戏画面,也不再见跳跃的文字信息。他仿佛听见闻听的呼吸,但辨不清是否是错觉,只也兀自放缓了气息,鼻间隐隐幽幽闻到清香,在树林间穿梭而过的自由灵动的清甜气味。
虫鸣,不止虫鸣,还有风动、树动,花影在摇曳。无秩序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却在舒缓的呼吸间变了调。气息不疾不徐地吞吐,仿若手指轻柔而慢条斯理地解开乱作一团的毛线团球,于是毛躁化作柔软,无序叠成有序。其实根本无谓有序的,自然又何曾有什么明确的秩序呢?只它足够广袤,万般生灵落入其中,也就自成秩序。正如此刻的唧唧虫鸣落在广阔的山音,便成为静谧的代名。
“你听见了吧。”闻听轻轻说,温柔得像是害怕打破梦境。话音起得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凌厉实际是似懂非懂,但还是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像是留恋那一口清甜。他睁开眼,与闻听四目相对。
闻听没等他回答,兀自微扬起嘴角:“吴教授说,听是很有魅力的。”
“吴教授是谁?”
“一个老师,之前来这里住过一年多。她夸我的名字的时候说的。”如此说着,闻听显出几分羞赧,他很快地瞥一眼凌厉,控制表情正色道:“你是从城里来的吧?刚来这里也许不习惯,但有时静下来听一听,可能会觉得也还不错。”
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