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启言正处于青春期,他当然明白那些笑声意味着什么。他站在原地,不肯过去,汤婷婷就在对面吼他:“你害什么臊啊,段启言,你能演就演,不能演把角色让给别人!我们班好不容易借到排练室,时间很紧张!”
林知夏附和道:“真的很紧张。”
江逾白一针见血:“假如我们演得不好,过不了初选,就没有上台的机会,浪费了同学熬夜写出的剧本。”
“天呐,”林知夏与江逾白一唱一和,“那十八班会不会嘲笑我们?”
江逾白看着段启言:“这还用说?”
段启言被他激将了,风一般地冲向汤婷婷,朝她喊道:“老婆!”
角落里的几个男生还在调笑。
林知夏抢走导演的喇叭,大声造势道:“各位同学,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的这一出戏,能拍出来不容易,每一个角色都被编剧组仔细打磨过,他们熬夜熬了一周。班主任信任我们,编剧组、导演组、道具组都在忙前跑后,我希望大家不要笑话剧本里的角色。这一出戏的最终效果,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段启言的认真,我们有目共睹,尊重每一位同学,不仅是为了这出戏,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江逾白忽然察觉,林知夏协调团队的核心思想不外乎两点:第一点,人人平等,第二点,他人即是自我——这是一种很高的思想境界,江逾白目前还达不到。他静静地看着林知夏,林知夏扭头回望他,他又移开了目光。
他穿着一套民国时期的西装,领口稍微有点紧,他拉了拉领带,站在对面的段启言又对着汤婷婷喊道:“老婆!”
这一次,全班鸦雀无声。
汤婷婷脸色涨红。她穿着旗袍,进退不得,她刚要张嘴,又忘记台词,导演沈负暄就看不下去了:“汤婷婷,你和段启言去旁边对剧本,我来给江逾白他们讲戏。”
江逾白是本剧的男主角,也是全剧的灵魂人物,地位相当重要。沈负暄和江逾白讨论人物时,汤婷婷和段启言就坐在一旁“对剧本”。
汤婷婷第一次穿旗袍,段启言也是第一次看她穿旗袍。他简直不知道双眼该往哪里瞟。他和汤婷婷讲话,不能不看她,可是看着她,他就觉得好不对劲!仿佛同学们起哄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他和汤婷婷是清清白白的。
更何况,汤婷婷多恐怖!
汤婷婷一脚踩上长椅的横梁,从书包里掏出一袋辣条,“哗啦”一声撕开辣条,咬了一口,偏头看他:“你台词背完了吗?”
“还差一页。”段启言说。
汤婷婷把辣条递到他面前。起初他还扭捏作态不肯吃,汤婷婷正要把其他同学喊来,他又伸手拽了好几根,塞进自己的嘴里,越嚼越香。
“小心点,”汤婷婷提醒他,“别搞到衣服上了。”
他伸长脖子,像长劲鹿低头喝水一样继续吃辣条。
汤婷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还蛮好玩的。上小学的那几年,你飞在天上,初中碰见林知夏,你回到地面了。”
“你跟林知夏很熟?”段启言问她。
“那当然,”汤婷婷自称,“我是林知夏玩得最好的女同学。”
“男同学呢?”
“废话,当然是江逾白。”
段启言不耐烦道:“你干嘛这么凶?我戏里的老婆是温柔贤惠型的,你就不能学学万春蕾和林知夏?”
汤婷婷嗤笑道:“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和你对戏都是看在沈负暄和江逾白的面子上,懂吗?还有你哪只眼看到万春蕾和林知夏温柔贤惠了,她俩也不是好惹的,管好你自己吧,死鬼。”
“死鬼”是剧本里的台词,汤婷婷顺嘴就说出来了。但她并没有打情骂俏的意思,就是单纯地想讽刺一下段启言。
段启言果然被她讽刺到了。他攥着辣条,坐在原位,像石像一样纹丝不动。
沈负暄还在安排场次:“汤婷婷,段启言,准备开场!”
汤婷婷火速跑向沈负暄,工作态度认真负责,而段启言却仿佛在耍大牌,对沈负暄的话充耳不闻。
“段启言,最后一次通知你!准备开场!”沈负暄下达最后通牒。
段启言方才走向了排练厅的正中央。他闭着眼睛,想象自己是个老学究,缓缓地踱步,无意中撞到了汤婷婷,汤婷婷小声威胁他:“你再撞我一次,我把你胳膊拧了。”
段启言有些出戏,又有些入戏。
他找到了其中的规律,不负众望地演出了老学究的感觉,沈负暄频频称赞他,就连江逾白的演技都被他吊打——江逾白经常在课间和林知夏玩角色扮演,玩遍了历史书上的人物,没想到江逾白的演技不过尔尔,真是不可思议!
段启言主动找到林知夏,毛遂自荐:“你别跟江逾白玩角色扮演了,跟我和汤婷婷玩呗,我俩的演技不比江逾白好多了?”
话音刚落,段启言察觉江逾白就在一旁注视着他。他汗毛倒竖,江逾白还要拉他去教室外面聊聊,段启言马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此后再也没有和林知夏提过“演技”二字。
汤婷婷听闻此事,却说:“你别在林知夏和江逾白中间横插一杠,无不无聊?”
彼时正是下午五点,他们并排走出省立一中的大门。红色落霞映衬着广阔校园,成了他们背后的景色,汤婷婷抱着笔记本,走了几步路,又问:“你最近怎么不骑自行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