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冲的举动虽为朱载垕解了围,李贵妃却恨恨不已。她觉得孟冲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打断张居正,有他这样的内臣在皇上身边使坏,皇上怎么信任张居正这样忠心耿耿的辅臣呢?同时,她又看出,这登闻鼓一响,张居正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高拱。李贵妃从冯保口中得知:张居正想撤换两广总督李延,而这李延是高拱的门生。她又打探到:李延这人贪、庸、钻、狠四毒俱全,广西匪患弄成这等局面全是他的过失。于是,她也逐渐明白了这其中环环相扣的利害。那孟冲原来就是一个厨子,由于高拱的支持才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因此要拼着命在皇上面前维护高拱。
因为孟冲给皇上送奴儿花花的事,让她恨极了这个孟冲,她暗想,这事应该少不了高拱的默许,那么高拱也是残害皇上龙体的元凶之一了?她不敢往下想。她只是安排了在内廷中有绝对势力又执掌东厂的冯保,第一,查出李延的贪墨证据;第二,“你给我悄悄守着,绝对不许奴儿花花进皇上的寝宫,一旦发现,立即通知我。”
被孟冲打断的张居正只好把希望再次寄托于高拱:“首辅,皇上说了,目前朝政大事都由您来操持,两广总督的人选你不该再有顾虑。”而高拱只是泛泛地说:“我会考虑的,但这需要时间。”
回到家中,疲惫不堪的张居正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约会,在管家游七的提醒下才想起来,于是吩咐道:“立即备轿,去冯公公家。”
为了避免类似外臣和内侍勾结的传言,掩人耳目,张居正刻意换上了一身青衣道袍,在冯保管家徐爵的带领下,走进冯府大院。只见到处像过节一样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看到张居正不解的样子,徐爵解释道:“阁老大人,今天是我们老爷开堂会。”原来,有一个名满江南的苏州女子,叫蒋心莲,人称江南第一丝竹高手,弹得一手好琴。她听说冯保琴艺非常,就专程来京请教。张居正闻言笑道:“我早就听说了,冯公公是多才多艺之人,琴艺书法无所不能、样样精通,我今天一定好好领教……”
正说着,已走到客堂门前。冯保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听了张居正的话,他笑道:“张先生,你这么夸奖,我愧不敢当。我邀请参加堂会的人都来了,单等着你一到,堂会就开始。”
张居正听得出抬举的意思,便也笑着应对道:“好,今晚上,我肯定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了。”
一间分上下两层的三楹大堂内,下层大厅已满囤囤坐了官员,上面雅间里,则分别坐着驸马都尉许从成、武清伯李伟等一应贵宾。张居正被领到最正中的大雅间里落坐。
第二章明争暗斗(4)
台上摆了两具古琴。片刻,分别从戏台两旁走出来两个人,即冯保与蒋心莲。冯保自不待说,这蒋心莲走路如袅袅春风,光彩照人,果然是个惊艳的美人。
此时,李伟枯坐在楼上雅间内,正啃着一只苹果。许从成走进来,笑道:“国丈大人,你看这蒋心莲,果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吧?”李伟眼皮也不抬地说:“打从十年前起,咱这眼神儿就不好使了,咱瞅着戏台子上,就只有两根木桩子在晃悠。”许从成道:“无上妙品的美人儿,被你老国丈看成是木桩子,真没趣。”李伟小心翼翼地啃着果核旁残存的果肉,问:“你说那小女子长得标致?”许从成赞道:“长绝了。”李伟道:“比咱闺女呢?”见许从成不解,李伟慢悠悠地说:“就是咱皇上女婿的二老婆,李贵妃。”许从成“嗐”了一声道:“你瞎比什么呀,蒋心莲长得再漂亮也就是个歌女,怎么能和贵妃娘娘相提并论呢?”李伟诘道:“你不是说她长绝了吗?”许从成知道明白人不能跟二百五说理,只得摆摆手:“得了,得了,咱不跟你国丈大人嚼舌头了,咱还是听琴吧。”待许从成回到隔壁的房间,李伟舔舔啃得光光的果核儿,又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梨,猛咬一口。
冯保不说一语,先坐到古琴旁边。蒋心莲走近,向他蹲了一个万福,道:“冯公公,小女子蒋心莲,素闻您琴艺高超,特从苏州雇船北上,向公公讨教。”冯保道:“心莲女史过奖了,我听说,你是大琴师吴湖帆的入室女弟子?”蒋心莲:“公公说的是,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恐有辱师门。”冯保道:“谦虚了,谦虚了,请赐教。”蒋心莲道:“小女子专程来京拜访公公,哪敢班门弄斧。”冯保道:“你看看台下那些人早等得不耐烦了,赶紧吧。你弹,我为你伴奏。”
蒋心莲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蒋心莲坐回到自己的古琴旁,屏神静气,嫩葱儿样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厅堂里立刻静若古潭。她弹的是《春江花月夜》,冯保伴奏。琤琤琮琮,如见小桥流水;缠缠绵绵,如见荒江渔火;悠悠扬扬,如见平湖远帆;纤纤柔柔,如见江鸥上下。
张居正听得如痴如醉。李伟则一直在吃东西。许从成只是看着蒋心莲的美貌垂涎欲滴。
一曲才终,大堂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众人才醒悟,一起鼓掌叫好。蒋心莲起身向台下鞠躬,谢过众人,然后才回身向冯公公施礼,道:“冯公公,小女子献丑了。”
冯保缓缓起身,走到蒋心莲跟前,弯腰抚了抚那具古琴,艳羡地说:“你这具古琴,是不是唐朝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