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拱在新郑高家庄接旨的那一刹那,他不得不惊叹邵大侠的通天手段。同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一丝隐忧:万一这事张扬出去,我高拱在士林之中,岂不要遭人唾弃?邵大侠已经猜透了高拱的这层心思,所以自从在高家庄见过一面,也再不露面。只是在高拱履行诺言,奏明皇上将死囚王金等五人改判为流放口外之后,邵大侠差人给高福送来了一张纸条,请他转给高拱。纸条上并未署名,只写了一副对联:
卖剑买牛望门投止
吹箫引凤从此无言
如今被召进京城的道人王九思,就是来自王金一脉。此时他身着黑色道袍、腰佩长剑,走进北京老同兴客栈,身后跟着一位挑担的随从。不待客栈老板相迎,一个小太监已出现在老板的身后:“大内的孟公公已为你准备好了上等的客房,他这会儿在屋内等您,来,楼上请。”王九思一愣,随后满脸喜气地冲上楼去。
屋内床上铺着锦被,桌上放着各种瓜果零食。孟冲从窗口缓缓转过身来,龇着大门牙冲他乐着,招招手道:“王九思,你过来。”待王九思走近,孟冲悄声说:“要是本公公能让你当上万岁爷的御医,你怎么谢我?”王九思估摸着有这样一出,好在他早已备下了,故摸着脑袋讪笑着说:“我手上还有一张五千两银子的银票。”不料孟冲笑道:“五千两银子,你把咱当丫头使唤哪?”王九思道:“那,我找朋友,再凑一点儿。”孟冲乐了:“就这么几个破子儿,就想买个御医,街上的白菜帮子都不止这个价格。行了行了,我这是跟你逗个乐子,我这人根本就不喜欢钱,你现在赶紧随我走吧。……带你去见皇上。”
当孟冲领着王九思进来时,朱载垕正靠在绣榻上,满脸倦容。他略抬了眼,问王九思:“你从哪里来的?”王九思答道:“崆峒山。”
“听说,你有妙手回春之术?”
“皇上面前,贫道不敢吹牛。但贫道对岐黄之术,的确深有研究。”
朱载垕问:“那你看看朕得的啥病?”说着伸出胳膊,要让王九思把脉。王九思说:“皇上是龙体,贫道焉敢抚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袋,从里头拿出一根红丝线,将线头递给朱载垕说:“皇上只需拿住这根丝线,贫道即可为皇上把脉。”朱载垕将信将疑:“就这样能把脉?”王九思道:“请皇上一试贫道身手。”
他握住丝线的另一头,双目微闭,一会儿,睁开眼睛问:“皇上,你是不是每天早上起来,感到舌苔苦涩?”
“岂止是苦涩,而且又渴又干。”
“膝盖还发软发麻?”
朱载垕重重地捶了一下膝盖,叹道:“而且还疼。”
“近几日,眼睛里还长眵目糊。”
朱载垕一摔线头,嚷道:“你说的全对!你说,朕得的是什么病?”
“皇上病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肾气有点虚弱。”
朱载垕一脸失望,斥道:“朕还以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闹了半天,你的诊断还是人云亦云,跟太医没啥两样,孟冲,让他退下。”
孟冲赶紧跪下:“请万岁爷息怒,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朱载垕道:“你还有什么话?”
王九思道:“贫道出言不逊,引起圣怒,罪该万死!但是贫道还要斗胆说一句,能够准确无误说出病症并非难事,难的是,能够对症下药,药到病除。皇上的病,只要能服用阴阳大补丸,包准奏效。”
朱载垕听见,来了点精神:“阴阳大补丸?你有此药?”
王九思道:“这是秘制丹药,要开炉炼制。所用三十二味中药,贫道已从崆峒山中采来。”
朱载垕道:“那太好了,朕这就命你开炉炼制!”
朱载垕赐给王九思一所空宅子,王九思保证三天之后,炼出阴阳大补丸。三天后,阴阳大补丸如期送至。朱载垕拿起那颗绿色药丸,对着窗口的阳光仔细观赏着,然后慢慢放入嘴中,孟冲在一旁注视着,只见朱载垕脸色渐渐红润,腰板渐渐挺直。朱载垕兴奋地狂喊:“神药,此乃神药也!孟冲,你快摸摸朕这手掌、朕的脸,全变热了!”孟冲胆怯地伸手欲摸,朱载垕突然变脸:“大胆奴才!朕的龙颜也是你敢摸的吗?”孟冲吓得匍匐在地:“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朱载垕大笑:“起来吧!朕这是高兴,这会儿你即刻给朕传旨,告诉王九思给朕炼就阴阳大补丸,如若不然,朕必惩他以欺君之罪,斩首示众!”
第三章奇侠出山(8)
街面上驰马传牒,肩摩毂击,喧喧哗哗,一派丰隆之象。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上驶来,在苏州会馆门口停下。一身着黑色锦衣,头戴软帽,一只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就是邵大侠。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位长随。他已包下了苏州会馆的一层楼。
安顿好了,他派人去找高拱老大人的管家高福,就说邵大侠到了京城,请他前来相见。随后,邵大侠走出苏州会馆,闲逛走进一条横街,在一个小店面前站住,他抬头看见李铁嘴测字馆的招牌,门旁还有一副对联:赚得猢狲入布袋,保证鲶鱼上竹竿,不禁大为好奇,便走了进去。
他等候片刻,堂官领了一个老者出来,他朝邵大侠抱拳一揖,谦恭说道:“老朽李铁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官。”邵大侠一笑:“请问老先生,你这测字儿的生意,可还兴隆?”李铁嘴道:“托客官的福,偌大一个北京城,没有几个不知道我李铁嘴的。先生想测什么,报个字儿上来。”邵大侠略一思忖,在李铁嘴推过来的笺纸上,大大写了一个“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