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的古藤墙在眼前动荡,一会儿崛起如高山,一会儿塌陷如盆地,整个墙面柔软的又像一面在狂风中鼓荡飞扬的帷幕。
天地间风声呼嚎,使人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是风吹动那帷幕还是那帷幕掀起风暴。
风暴从巴豆的身上肆虐而过,一眼望不到头的墙面几欲倾覆。
看到这副景象,巴豆现在也不打算跑了,只隔着那墙面十米八米的距离,任凭那古藤墙壁在眼前席卷而过。
古藤墙数次贴着他的脸滚过去又滚回来,最近的时候,仿佛在给他擦拭皮肤。
巴豆神不慌心不跳。他朝地面看去,然后盯住那扎根于泥土的篱笆一样的根须说道:“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我们可否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这里的天地就这么宽,你们神族也就这么点人,总是动刀动枪的见面就给人家摆局也不好吧?大家都是神,别弄得像追杀了几千万年的仇人似的好不好?”
没有回答,而回答他的是那数不胜数的再次从墙壁里伸展而出的手臂,那些手臂在空中张牙舞爪,像在波涛里翻滚的巨型八爪鱼。
巴豆在心中叹息,无奈伴随着忍无可忍,那些在风中乱舞的藤蔓此时看在他的眼里更像一个无赖的挑衅:来啊,你来砍我啊。
巴豆手起剑落,耳边只是于万分之一秒间响起呲地一声……古藤墙刹那间凝固,凝固成了一块波澜壮阔的大地,只见那无数高高隆起的丘陵和那无数深陷的谷地于万古的喧嚣中突然沉寂下来;风暴也停止了,数道风刃如同有了实质一般压在了巴豆的皮肤上,轻浮又沉重……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巴豆抬了抬眼皮看向那远山之巅。他看到在这片立体的江山画卷之前,无数的断枝残藤在空中一滞,然后纷纷直坠而下,并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凝缩成一颗颗绿色的水珠,水珠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如出膛的弹头,最后于空气中变成空气。
这个景象在蛇王他们的方向看去,如同下了一场雷阵雨。
寂静,无边无际。
这气氛就像那古藤在疯狂的跳舞时突然挨了一个耳光,愣在了当场。
还是巴豆打破了这寂静,他冷着脸沉声说道:“你们都是修行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神族,能够走到今天都很不容易,如果我此刻将你们击毙在此,我也不忍心……(他瞥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一根断枝)怎么,你们还是不愿意跟本人交个朋友吗?我不在乎你们的诚意有多少,表个态就行。”
听了巴豆这话,古藤墙里忽然传出几声树木断裂的声音,或者,是那藤蔓相互用力扭绞的声音,接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瞬如急雨打芭蕉,远远近近,近得宏大,远得深沉,搅合在一起,压抑而痛苦。
突然,那些生长在墙壁上的叶片全部在一刹那间由绿变黄,而后,悠悠然旋转飘落而下,这景象就如同从干燥的脸上挠下一片皮肤屑,纷纷扬扬,漫无天际。
巴豆握紧了他的剑。
这种死亡一般的征兆显然并不代表对方的妥协,就像那个用刀子扎自己心脏的人一样,带着一股残忍至极的煞气。
这个景象看上去像是他在进行自我毁灭,而事实却隐含无数不可揣度的凶险。
如果他们与他表示友好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说一句话的对不对?无论敌人还是朋友,都是需要交流的,不说话,那就是要打喽?
这个世界上最狠的人都是不说话的。
古藤墙上的绿叶掉光之后,绿色的藤蔓也接着开始枯萎,一大片一大片的褪去了他碧绿的色彩,渐渐地变成了进入冬季的模样,于是,整面墙体便笼罩在了浓重的死亡气息之中。
而这气息,巴豆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
等一切变化终于停止,古藤墙就变得更像藤蔓编织的箩筐了,而且比先前更紧密,如果用来打水,当是滴水不漏。
巴豆的身形后移,退出去数十米,于遥遥的空中抱住了双臂。他垂头凝视着前下方,剑尖也斜下而出,一言不发,就像他站在法庭上凝视着他的对手一样,冷峻,肃穆,俨然变成了一个大侠客,更不失一位天神的风姿,简直神采绝代。
他的这种气度显然是装不出来的。
他胸前的两只恶龙的眼睛也同样冰冷阴森,肩膀上的翅膀像鲲鹏一样渐渐地凝聚起一股庞大的力量无形的展开,仿佛遮蔽了几万里的天空,天空乌云汇拢,为其染上了一层厚重的色彩。
天地间恍恍惚惚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在吟唱:我孤身站立,独窥穹苍,任那远古的风吹过脸庞……。
(这个声音只有巴豆听得清晰,正是来自于他的宝剑。这吟唱真是给巴豆加足了分量。)
二
时间有那么一片刻的死寂,仿佛一切都已经死去,全部归附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然后,有滚滚的雷声由远处响起,轰隆隆间震天动地。
远观此景的蛇王惊叹道:“果然是仙藤,那个老不死的树神还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