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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张干事发现了这个安乐窝,他跟乔干事借口跟我下棋,扒开门外积雪硬是挤了进来。我们东扯西拉,等着风停雪止。

张干事老想在我面前表现表现他的高超棋艺,我不愿意&ldo;给他提高情绪&rdo;,便以屋里太暗,而且会冷落了客人为由拒绝了,要他两人讲笑话给我们听,并威胁说:逗不笑我们,我们就下逐客令了!

张干事很滑头。他说你们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再可笑的笑话,你们硬憋住不笑,有什么办法?还是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他说:

从前有两位诗人‐‐一位是宫廷诗人,一位是田园诗人,逛大街,看到一个&ldo;专治诗病&rdo;的招牌。他们大为惊奇,有专治痣疮的,有专治花柳病的,亘古以来未见专治诗病的。两位谦逊的伟大诗人就进去了。问治诗大夫,诗怎么会生病?用何药医治?

大夫说:有的诗太肥,我们可以把它医瘦;有的诗太瘦,我们可以把它治肥!

两位诗人大奇。要治诗大夫举个病例。

治诗大夫说:就拿唐代大诗人杜牧的《清明》来说吧,此诗太肥。

两诗人更为惊奇:千载名诗,家喻户晓,竟然患有肥胖病,真是不可思议,肥在何处?

治诗大夫从容道来,他说:&ldo;清明时节雨纷纷&rdo;,下雨自然纷纷,何必如此累赘?&ldo;纷纷&rdo;二字是肥出来的;&ldo;路上行人欲断魂&rdo;,行人自然会在路上,&ldo;路上&rdo;二字也是肥出来的;两诗人不禁颔首称是,再听治诗大夫下文。&ldo;借问酒家何处有?&rdo;酒家何处有,自然就是问,&ldo;借问&rdo;二字也是肥出来的;&ldo;牧童遥指杏花村&rdo;,既然问人何必点明身份?&ldo;牧童&rdo;二字也是肥出来的!诗词惜字如金,经过我的医治,变成:&ldo;清明时节雨,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rdo;二位以为如何?

两诗人大为赞叹:不愧治诗名医。对治诗一道,发生了浓烈兴趣,又急急发问:那么,什么诗太瘦你给它治胖了呢?

治诗大夫说有一首古诗:&ldo;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rdo;此人间四大喜也,可惜太瘦了。&ldo;久旱&rdo;就没有说明旱了多久,半月?一月?&ldo;他乡&rdo;有多远?十里?百里?&ldo;洞房花烛&rdo;常人皆有,难称大喜;&ldo;金榜题名&rdo;,荣有应得,也非大喜。我给他治为:&ldo;十年久旱逢甘雨,万里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文盲金榜题名时。&rdo;二位以为如何?两诗人连连鼓掌,称赞医术之高妙。

旺迪登巴压根就听不懂,但他出于礼貌,做出兴味盎然的样子。我是绝不放松警惕,绷着脸不笑。

屋外风雪怒吼,大有惊涛裂岸之势。我们一堆粪火,有几块黄羊肉,就是祁连山被卷入东海我们也不在乎。

我体验到人生的所谓痛苦,实在是一种脆弱的表现。在丰富多彩的生活感召下,痛苦就会悄悄隐退。此时,我们四人,完全把家乡、亲人、同志、牺牲、危难,全部置之度外,处在一种温馨安谧心定神宁的状态,忘了屋外暴风雪的肆虐,忘了雪崩压在深谷中的连队,也忘了未来艰难的行程!就像太平洋彼岸此时发生了七级地震,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火山此时爆发,亿万光年的一颗星球此时爆炸那样,离我们太遥远了。

张干事继续把他的故事推进:

两诗人忽发奇想,千载名诗皆有肥瘦之病,我们何不把自己的精品拿出来请诗大夫鉴赏,也问问有什么疾病?治诗大夫请两诗人献出惊世佳作:

宫廷诗人先吟哦出他的不朽名句:&ldo;太窥门夹豆,丫洗盆漂辛;娣胸三白假,肉顶一黄真。&rdo;自言对仗精绝,生活气息浓郁。治诗大夫竟然听不懂,不敢擅问,继而请田园诗人献宝。田园诗毕竟通俗易懂,诗曰:&ldo;出门碰灰黄,皮摇响竹翔;巧遇邻王扁,喜剥干硝床。&rdo;自言乡土气息扑面,生活情趣无穷。

治诗大夫大惊失色,额头汗珠落滚,读尽历代名诗佳句的专家,竟然一句也听不懂,忙请两诗人为之解释。

宫廷诗人说:&ldo;我们家的太太疑心丫头偷懒,老是从门缝里窥视她在干什么,眼睛像夹在门缝里的一颗黑扁豆;看见丫头在铜盆里洗脚,那脚趾头露在水面上,像漂着几块老黄姜……&rdo;为什么不写漂姜而写漂辛呢?诗人回答得很妙:&ldo;姜是辣的嘛!辣者辛也。&rdo;

我和乔干事都不禁放声大笑。张干事却绝无笑容,讲得像真的一样,我不能不对这家伙刮目相看了。旺迪登巴似也懂了一点,他也放声大笑,不是笑诗,而是笑我们三人的忘形之态。

宫廷诗人继续解释佳句:&ldo;娣者弟女也,也就是弟弟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弟媳妇,她胸襟上佩了一枚别针,镶了三颗珍珠,别看很白,却是假的;肉,就是内人之合,内人就是我老婆,她那头顶上插着一支黄澄澄的簪子,那才是真金的哩!&rdo;

我跟乔干事都笑岔了气,乔干事捂着肚子&ldo;哎哟哎哟&rdo;地叫着,实在受不住了,用拳头对着张干事的脊梁猛捶。张干事就是不笑,这家伙真有涵养。我笑得眼泪鼻涕直流,因为我的代理科长的身份,才没有揍他。我想,张干事的故事不可能再出现新的高潮。

田园诗人在治诗大夫的目瞪口呆中解释他的拙作(当然是自谦之词):他说有一天他赶着大车出远门,在山野里碰上了两只狼,一只大灰狼,一只大黄狼,不说碰上狼而说碰上灰黄,可见诗艺之高超,精练含蓄而富色彩,语句诡奇;于是他就挥动赶车的长鞭,当然那长鞭是牛皮的,进行自卫,鞭响乒乓如爆竹,声音飞至远方;一人难敌二狼,正在危急之际,正巧遇上他的邻居,肩上扛着一根扁担,是比皮鞭更为有力的武器。七字之内含此庞大内容复杂情节,而且还没有忘记点明他的邻居姓王……治诗大夫不禁望天浩叹。两个人打死了狼,欢欢喜喜把狼剥杀,把狼皮晒干,再用芒硝把硬皮鞣软,而后做成狼皮褥子铺在床上……这一切复杂程序,均在七字之中,何等精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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