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被摔,店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连玉望着脚面上迸射到的点点油星儿和空空如也的右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是……让人欺负到头上了?
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几乎是从后厨里弹射出来的罗明俊和坐在门口的邓玉梅不约而同站在她的身前。
小罗手里握着把锃亮的菜刀,刀尖一指那人,“找茬的是吧?”
邓玉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将他推到身后跟连玉站在一起,独自站在最前方跟耍无赖的男人面对面,“您要是身上钱没带够说一声,别在我店里头来这套。”
几个坐得远的司机大哥出声帮腔,“就是,一块钱又没多少,言语一声哪个爷们还不能帮一帮,至于欺负个学生?”
无赖男闻言回头去找说话的人,原本都在看热闹的顾客纷纷作无事状低头扒饭,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漆漆的脑瓜顶。
没找到出头的,无赖男扭头就对邓玉梅说:“那行,我就是钱不够,你说咋办吧?”
“小包,给他盛四块钱的饭,这顿我请。”站在二楼楼梯上的连心冷着脸吩咐服务员。
无赖男脸上顿时笑成一朵花,“那敢情好,谢谢老板娘。”说完他朝邓玉梅一伸手,瞪着两只肿眼泡对她说:“老板娘说了这顿她请,刚才那三块钱还我。”
邓玉梅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人,怔愣片刻的工夫就听连玉在她身后轻描淡写地问无赖男:“刚才好像给过你脸了,是不是不打算要?”
无赖男叉腰刚想炸翅儿,连心拎着打包好的盒饭走到他旁边,“拿走,占便宜别没够儿。”
“你算什么东西。”无赖男狠狠瞪了连玉一眼,接过盒饭笑嘻嘻对连心说:“多谢老板娘,明天我还来照顾你生意哈。”
他说完拎着盒饭晃晃悠悠往外走,邓玉梅和小罗急忙一前一后把连玉夹在中间,生怕她趁人看不见在背后下黑手。
开业四天,连玉还是头一回来分店帮忙,结果就遇上这回事。开始她还以为遇上吃白食的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证明,她还是嫩了点。
第二天无赖男不仅来了,他还空着两只爪子来的,往门口一站正气凛然地对邓玉梅说:“我没钱,让你们老板娘请我吃饭。”
他要是一个人来吃白食连心也不是不愿意花钱免灾,可他越来越过分,一连在分店白吃三天之后竟然呼朋引伴,攒起酒局来了。
更过分的是趁着没人愿意搭理他,无赖男悄无声息地跑了,过后旁边商店的老板追过来找连心要酒钱,说是无赖男让来的。
连心当然不肯出这个冤枉钱,可不论她怎么跟商店老板解释,人家就是一个字都不听。甚至为了这一百来块的酒钱,他把自己走路都费劲的爹妈给拉了过来,让二老往分店的台阶上一坐,逮谁跟谁说:“这家老板欠钱不还,丧尽天良。”
这谁顶得住?邓玉梅不得不忍气吞声付钱,还得好言好语地把人请走。
事情传回家的时候连玉当时就说:“这是有人存心调理咱呢。”
连心当然也看出来了,她生怕连玉背着她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儿,千叮咛万嘱咐,“你不用管,别再把你磕着碰着整犯病了,我还得费心照顾你。”
连玉垂下眼皮,“那你打算咋办?”
“报警。”连心说得斩钉截铁。
然而无赖男就好像知道连心要跟他动真格的,从那往后竟然再没来过分店。
邓玉梅的高兴劲儿刚起来,现实就给了她当头一棒。无赖男是走了,可一天之内先后来了要饭的老两口、付不起手术费的孝顺儿子、尿失禁还不会说话的孤寡老太太。反正各有各的难处,不仅进店白吃白喝,临走还要白拿打包。甚至有人蹬鼻子上脸问连心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钱,能不能支援一点?
连心撑不住报警了,报警有用吗?有用,警察的确来了。可警察能拿就差把可怜俩字刻在脑门上的这些人怎么办?说又不听,更不能打,甚至任何肢体接触都有被碰瓷的可能。到后来派出所一接到连心的电话直接就说:“我们去了能咋办?人家又不怕警察。”
那时连心才真正体会到做买卖的不容易,也是第一次不是在安慰田好好的时候特意提起佟卫东。
“要是佟哥在就好了。”挡在前头的那个人没了,她才知道世道如此艰难。
而且不仅世道艰难,还有人心叵测。就像觉得分店的热闹还不够大一样,有些人竟然把吃白食的主意打到了总店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