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这些木头没有被我们两个压断,离开栈道的时候我长出一口气,把他放在地上,往他身上抹了些酒精。他身上的纹身全出来了,能看到的地方都能看到漆黑的花纹,比以前看到的精细得多,颜色也更深,带着几分狰狞的味道。
我们存身的是来时的隧道,继续往前会走到山腹里去,但我却发现这不是栈道的终点,另一头延伸出去很远,已经大半腐朽了,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我回头拿包,独自走在上面,雾中的声音显得清晰了一些,我突然发现那很像铃声,就是我在外村听到的六角铜铃的声音。
如果真是铃,那下面简直不计其数,怪不得听不出源头,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铃铛呢?难道说下面也关着什么东西,在扯动那些铃?我不敢往深处想,回到闷油瓶身边,摸了摸他的脖子,温度降下去一些,不至于那么危险了。
接下来就是对耐力的挑战。因为行李早就整理过,剩下的东西没有一样可以丢掉。我来回搬运着闷油瓶和行李,他有时候缓过来就会自己爬,一天下来,居然不比我当时和盘马一起走得慢多少。
他的求生意志非常坚定,这让我放了不少心,可我从不相信意志能解决问题。他说他不会死在这,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期望。
&ldo;我小时候,有一次二叔带我去雷峰塔玩……你知道的,就是那个钢架的破塔,里面还有电梯,蠢得要命的。&rdo;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跟他说话,他的眼睛在晃动的炉火下是唯一宁静的地方。
那是个冬天,下很大的雪,风景很漂亮,所以到处都是游客,我一不小心就和二叔走散了。结果我身上没钱,坐不了车,一狠心就决定从雷峰塔走回家去。
那边很偏,我不太认识路,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我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大病了一场,后来才知道,我爹和我娘疯了一样地满城找我,包了好几辆车,但鬼使神差的居然全都错过了。
为这个,我爹给二叔摆了好久的脸色,当然那都是后话。
&ldo;所以我虽然体力不如你,耐力应该还不错。你的车停在哪?盘马的是个超旧的塞弗,我怕动力不足在路上抛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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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的情况更糟糕了,清醒的时间不到五分之一,但是相反的高热却没有再出现。不好说哪种更危险,但这样只能靠我拖也是事实。大概是因为练过缩骨,他的关节很软,有种吃不住劲的感觉,加上很多地方只有半人高,没多久我的腰就疼得像要断掉一样。
后来再也没听到过铃声,也没再见到那种雾气和晶体,我想这大概标志着我们正离问题的核心越来越远。那里还有很多秘密没解开,但我已经没兴趣了。
他醒来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跟他说话,问他各种各样没意义的问题,虽然这时候不该打扰他,可我真的很怕他就这样昏迷下去。
另一方面,我明白他一死我也完了。虽然这时候考虑他对我的想法很没意思,但既然他跑到这里来救我,纯粹是救我,总不能说他对我完全没感情不是?
这样也不错,我想,那我就不用考虑他死我活的问题了。我不是圣人,我不敢保证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丢下他。
来时走过的路历历在目,当我发现我毫不停息地爬了一天也只走了当初一半距离的时候,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有些东西恐怕是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了。
&ldo;小哥,你帮个忙,把我杀了吧。&rdo;休息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ldo;我家人太多了,我……&rdo;
吴邪,你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我在心里诅咒,不敢抬头看他。
他是骂是怒或者直接动手我都想过。都吃了双份还来这套,完全就是个纯种混蛋。但等了很久都无声无息,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发现他闭着眼,看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我呆了好一阵,叹口气,背起他继续走。
没听见更好,我说完就后悔了。这他妈太伤人,要有多缺德才说得出口。二叔说的没错,人心真是可怕的东西,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怕。
我忍不住想,我一直在唾弃三叔他们的做法,然而闷油瓶这样对我,我都可以……假如有朝一日我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境地,会不会连他们都不如?
到了第三天,最后一盏矿灯也因为电力不足而开始发暗,就像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压制了一般。时间长了,我甚至时不时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消失了,就像老痒和阿宁那样,走在这里的是鬼,所以脑子才会这么混沌。
做鬼是什么感觉?和人有什么不同?能提前发现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那种诡异的结局?
我发现我的思路在迅速地偏离现实,倘若这时候有人在我旁边,一定会以为我是精神病院出逃的病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脑袋里突然冒起一个绝佳的念头: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催眠自己,把自己当成一只蟑螂或者蚯蚓之类的,说不定死后就能变成虫子。
这个想法像饿了几年终于吸到血的草蜱子,瞬间就膨胀起来。
这么一想就很想试一试,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有种&ldo;试一试也不会死&rdo;的感觉。事后想起来我都不禁觉得后怕,因为我明显已经没有正常的逻辑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