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明白醇王这番话的用意,忙离座拱手:&ldo;王爷大恩大德,微臣没齿不忘!&rdo;
&ldo;坐下,坐下!&rdo;醇王对此甚是满意,在张之洞重新坐下后,面带微笑地说,&ldo;昨日上午,太后召我进宫,向我垂询两件事:一是工部右侍郎王鹤年出缺十多天了,以何人补授为宜。一是山西近年来麻烦事不少,曾国荃并未治理好,卫荣光接手后更是混乱,晋抚一职拟换个人,问我心中有合适的人没有。足下今天来得正好,我想问问,假若太后现在就要足下去干一番实事,足下是愿意留在京师做侍郎呢,还是愿到外省去做巡抚?&rdo;
就在醇王说这番话的时候,张之洞的脑子里已想了很多。他首先想到的是,醇王决不是他自己所标榜的不问国事的那种人,正如老哥所说的,他对国事关心得很。接着张之洞又想到,看来醇王在太后的决策过程中,对太后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同时他又想,那么恭王呢?恭王又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上呢?或许,关于工部右侍郎的补缺和山西巡抚易人这两件事,太后也与恭王商议过。无疑,太后正在将醇王倚为臂膀;当然,恭王至今仍是太后最重要的帮手。
张之洞毫不犹豫地说:&ldo;微臣深谢王爷的厚爱,倘若太后真的愿意交给微臣一桩实事的话,微臣愿选择巡抚一职。不要说山西尚非十分贫瘠之地,即便是云、贵、甘肃等省,既贫困又偏远,微臣也愿意前去。微臣不是不知侍郎一职尊贵舒适,为的是有一方实权,有一省土地,可由自己充分展布。&rdo;
&ldo;好,志气可嘉,我当向太后禀明足下这番志向。倘若太后予以成全,足下自应实心实意去做,为太后为朝廷分劳;若留在京师做侍郎,也是好事,料理本职事务之余,还可以时常为朝廷拾遗补阙。&rdo;
&ldo;谢谢王爷!&rdo;张之洞起身向醇王深深一鞠躬,&ldo;微臣这就告辞了。&rdo;
&ldo;好,我送足下两步。&rdo;醇王也起身。
&ldo;不敢。王爷如此,则微臣担当不起。&rdo;张之洞忙又一鞠躬。
醇王笑了笑说:&ldo;我也要走动一下,活动身子骨。另外,我还要问一句话。&rdo;
&ldo;王爷要问什么话?&rdo;张之洞刚挪动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ldo;咱们边走边说吧!&rdo;
张之洞只得跟着醇王走出小客厅。
醇王说:&ldo;上次子青老先生来京时,他身边有一个人,我见他器宇甚是不俗。问子青老先生,说是他的一个老朋友,住在古北口,特为来京城与他相见。又说此人精于绘画,画技比他还高。不知足下与此人有往来否?&rdo;
显然,醇王说的这个人就是桑治平。张之洞答道:&ldo;今年春天我本拟去拜访他,他恰好有奉天之行。故那次分手之后,我与他还没再见过面。&rdo;
醇王说:&ldo;听子青老先生说,此人很有些经济之才,若荒废在山野江湖也实在可惜,你可以劝劝他,出来为国家做点事。我想要他给我画一幅画,就画古北口那段长城,不知他愿不愿意。&rdo;
张之洞说:&ldo;王爷如此看得起他,他必定感激万分。为王爷画画,他自然是非常乐意的。&rdo;
说话问,二人来到王府庭院,张之洞再次请王爷止步。醇王说:&ldo;好吧,我就不送了,足下静候佳音吧!&rdo;
十天后,张之洞奉到上谕:着补山西巡抚。真的就有一方土地来由自己亲手经营管理了,二十多年来的人生抱负,眼看就有实施的时候了,张之洞心中欢喜无尽。他忙着交代公事,接待各方朋友,安排内务,打点行装,以便尽快启程赴任。
不料,就在张府上下喜气融融的时候,一桩大不幸的事突然发生了。
二 王夫人突然难产去世
原来,王夫人近几日里因过于劳累,引发早产,又加之难产,在床上痛苦地挣扎一日一夜之后,终于怀着无穷无尽的眷恋离开了人世,孩子也没有保住。张之洞紧握着夫人渐渐冷下去的双手,放声痛哭,久久不愿松开。
张之洞原本为此事做了很周密的安排。他知道夫人产期将近,为怕发生意外,他决定自己一人单独赴任,而将夫人留在京师,由大根夫妇在家里料理一切,待百日产期满后,再由大根夫妇护送去太原。王夫人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对丈夫这次出任山西巡抚,她心中的喜悦一点也不亚于丈夫。丈夫远行,做妻子的怎能不过问?尽管张之洞一再关照她不要多费心,王夫人还是不顾产期在即,亲自操办着各种家事。又是清理衣服,又是置办被褥,又是打发人上街为丈夫买各色各样好吃的食品。她一再对身边的男女仆人唠叨着:山西苦寒,四爷又不会照顾自己,要多为他准备些吃的用的。
她终于累倒了。接下来便是腹痛流血不止,慌得府中女仆们赶忙扶她上床,又四处去请接生婆,待到张之洞深夜回家时,王夫人已不能开口和丈夫说话了。
真好比晴天一个炸雷,给吉星高照的张府以措手不及的猛烈打击。人们叹惜王夫人命薄,已经到手的抚台夫人都无福消受;人们也怜恤张之洞,在就要身膺重寄的时候,失去了一位难得的贤内助。
连日来,张之洞更是以泪洗面。他日夜呆呆地坐在夫人的灵柩旁,素日里的灵气和才华仿佛统统离他而去,就像一个低能儿似的,不知如何来打发今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