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心尧体贴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等到客人都走了,他完全放松下来,轻轻倚着收银台休息。这里的工作都是如此,尼克也不会管他是不是时刻仪态端正,他自己脾气爆起来会和顾客吵起来,卢心尧会说法语,又情绪稳定,这才叫他雇佣了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的卢心尧做收银员。尼克正是这家加油店的经理,是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一身肌肉魁梧,拿起油枪来像是拿着个威力十足的武器。他倒不是有什么过人的管理经验,才成了这家店的经理,他祖上都是白人,体型又压得住场子,敢开枪,所以幸运地在这个州运营着一家加油站。卢心尧至今都记得他请求尼克收留他那天的情景。其实他本不该生活如此窘迫,因为爆炸事发突然,并非有心安排,但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卢心尧那时并不在那个房间,卢宗铭匆忙找到他,死死钳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带,避开卢从景的眼线,当然也在脸上做了些手脚。情况实在是紧急,卢宗铭塞给他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一张支票和一个证件。在急促的呼吸间,卢心尧听到卢宗铭说:“跑!上外面的车,会送你去机场,里面准备好了美国的身份,别回头,你就自由了。”卢心尧当真没有回头,跑着上了那辆不起眼的黑车,全程伏下身子,不叫摄像头拍到他,在过海关的时候,他看着证件上陌生的名字,和那张60万美元的不记名支票,忽然感觉到一阵颤栗。他突然想要追问卢宗铭一些事,但他不能回头了。飞机降落在美国境内,海关检查了卢心尧的证件,他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卢心尧的脸,同证件上的照片进行比对。卢心尧有些紧张,手心出了汗,最后还是让他过了。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行,没什么经验,支票也只是胡乱地塞在牛仔裤里。可能正是他穿得朴素,不张扬,也没被偷,一路带着那张巨额的支票到了目的地。他很茫然,一开始去一家熟悉的酒店开了个房间,前台说:“先生,一晚的费用是800刀,您预计在这里住多久?”卢心尧嗓子有些干,他也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他也不知道800刀是一个怎样高昂的价格,他犹豫了一下:“一个星期吧。”前台说:“好的,先生,您是选择现金支付还是刷卡支付?”“现金。”卢心尧把最后一点从卢家带出来的东西低价变卖了,刚好足够支付这七日的房费。那张支票他还要去银行取钱,初来乍到,他还没有当地银行的银行卡,用起来不方便。前台把钞票塞到验钞机里过了一圈,确认无误,便把房卡递给他,微笑道:“您支付的房费含早餐的费用,早餐的用餐时间是从早上八点开始到十一点结束,如果您需要把餐点送到房间,请给前台拨打电话,这是一项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提供的服务。”卢心尧心不在焉地回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他接过房卡上电梯,房卡在感应器前一扫,绿灯一闪,对应的楼层亮起。顾不上已经一天多没有洗澡,卢心尧瘫在沙发上,从这个视角俯瞰这个城市。高楼林立,像港城,但又不是港城。卢心尧不喜欢这里,他想要搬到别的城市去。因为担心卢从景找到他,他每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梦里都是被抓回那个大宅子的场景。有时候,卢从景很卑微,求他不要离开;有时候,他又暴怒得像头狮子,要用铁链子把卢心尧锁起来,叫他再也不能出去。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或者事。于是,渐渐地放松了,也没有那么紧绷了。就在他要离开这个城市的当晚,却发起高热来,没给他求救的机会,就昏厥过去了。查房的酒店员工看到他这个样子,叫也叫不醒,把他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仪器显示的结果则没有那么简单,不仅仅是纯粹的发热,更多的是免疫系统的崩溃。因为是急救,他们也顾不上要卢心尧的证件了,费用高昂的精密仪器日夜不停地运转着。其实对于卢心尧来说,他只是得到了一个机会好好睡一觉。他感觉身体很温暖,内部的脏器很温暖,他躺在一张很温暖的床上。但在他醒来以后,一切都变了。医院开了巨额的账单,卢心尧没有保险,也不知道账单可以赊欠,尤其是急诊,脑袋晕晕地把支票交给他们。剩下的就只剩900刀了,刚好是之前他住的酒店的一晚上房费。这时候他意识到,他没有钱再住那么好的酒店了。买了一张便宜的廉航机票,飞到了德州,一个他短暂地住过几个月,还比较熟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