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雾气中的一盏盏暖灯,好似黑夜里的星光,令人格外难以抗拒。
三人加快步伐,又前行了一阵,终于看到河灯的源头,是荆江与洞庭湖交界的水岸。
水岸距离岳阳城还有一段距离,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在岸边,使得荒凉的江岸染上勃勃生机,堪比市集一般热闹。
队伍像一条游龙似的,伴着灯火,伴着锣鼓声,叫卖声,沿街有摊贩推着车,新鲜出锅的食物腾腾地冒着热气。
卢冬青偏过头,瞧出两个旅伴脸上的疲态。这些天他们风餐露宿,连客栈和酒馆都不敢进,委实受了不少累。
他不禁心软,又眺了一眼喧嚷的人群,提议道:&ldo;咱们过去歇歇脚吧。&rdo;
梧桐也赞同道:&ldo;那里人员繁杂,又是临时聚集,应当不会有官兵盘查。&rdo;
卢正秋也感到淡淡的倦意,点头道:&ldo;好,就这么办吧。&rdo;
三人调转方向,朝着人群走去。
暮色渐渐深重,卢正秋刚走出几步,突然感到背后萌出一阵凉意,像是有一道目光穿过黑暗,沉沉地望着他。
他猛地回过头,用最为警觉的视线扫了一圈,却没有瞧见一个人影。
&ldo;师父?&rdo;冬青也随之停下,呼唤他的名字。
&ldo;没事,走吧。&rdo;他回过头,冲青年摆摆手。
步入节日的人群,好似步入一条光的河流。
灯火从四面八方亮起,映照着男女老少的笑脸,这些笼罩在油纸罩下的烛灯并没有太多温度,却不可思议地令人感到暖和。
空气中飘着酒香,随风而散,时而浓郁,时而清淡,像是个顽皮的孩童,躲躲藏藏,勾引人跟在他身后,寻觅香味的源头,乖乖解囊换酒。
卢冬青在人群中漫步,心下隐隐感到不解,从前在三坪村,每逢新年虽有祭祀,但气氛要沉闷得多,尤其是近年国力萧条,九星冲日的谣言四起,禹国处处弥漫悲丧之气,在每年一度祈神的日子,百姓是不敢造次的。
可这里的人却兴致昂扬,在云梦泽的包围下,江岸好似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岛,岛上的住民无畏世态炎凉,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欢喜。
莫非是云梦泽的泱泱湖水,挡住了中原的动荡?
卢冬青不清楚答案,他只是个异乡客,与这座孤岛不过只有一晚的缘分,很快就要离开。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罗,寻觅歇脚的好地方。
不远处有间馄饨铺,一口大锅连同灶火一起架在推车上,周遭摆着一些简陋的桌椅板凳。老板一面吆喝,一面给排队的客人捞汤。锅里冒着热气,薄皮大馅儿的馄饨在鸡汤里翻煮,咕咕嘟嘟的汤水声格外引人入胜。
梧桐也嗅到了香味,抬手指道:&ldo;我们去那儿坐吧。&rdo;
卢冬青点头应下,本能地转向身边的人,却见卢正秋微微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线,嘴唇虽用红脂勾勒过,仍透出几分苍白。
他心下一惊,关切道:&ldo;师……&rdo;话吐到一半,又急急忙忙地改口,&ldo;娘……娘子,你脸色似乎不大好。&rdo;
卢正秋偏过头,冲他微笑道:&ldo;你多虑了,我只是有些疲累,我们过去坐吧。&rdo;
&ldo;好……&rdo;卢冬青将信将疑,在馄钝铺里找了个空桌,扶着师父落座,为两个同伴斟了两杯粗茶,随后又摸了些银两攥在手心,道,&ldo;我去买馄饨,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rdo;
卢正秋微仰起头,凝着他叮嘱道:&ldo;你当心些。&rdo;
他四下环视一圈,瞧见周围的人都或在埋头喝汤,或在互相交谈,个个悠然自得,并没有人特地留意他们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