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初想辞官赋闲,是在而立之年。
盛世安稳,岁月清平,朝堂除了他,还有终将厚积薄发的景洛、贺朝、秦家子嗣、李一行、冯湛、罗十七等人。没他也一样。
他从不能对任何人说,功名路上并无野心,看起来的确有过,那是为着景家与自家上一辈人的含冤而终,亦是为着自己与颜颜的前程。
要说抱负,他所想过的是沙场峥嵘,而非朝堂的机关算尽。但已到少说也能维持十年的盛世,哪有仗可打。如此,便不如过一段闲然岁月。
可他没料到的是,皇帝是他的克星:
那日,皇帝看过他请辞的折子,当即炸了,唤他到养心殿,见面第一句话便是质问:“蒋云初,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
“……”皇帝私下里一些言辞,一直是让云初非常无语的。
皇帝像足了炸毛的猫,双手搁在书案上,面容现出不安好心的笑,“辞官?做梦!你撂挑子不干了,我这日子怎么过?得了,这事儿翻篇儿了,折子我就当没看过。”
“……”蒋云初想,过几日接着上请辞折子就是了。
皇帝语气缓和下来:“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嘛?闹脾气、想偷懒直说就是,哪一回我没纵着你?”
蒋云初不能不说话了:“臣去意已决,请皇上成全。”虽然颜颜总说,有了孩子之后,他越来越不着调,可皇帝跟他半斤八两。那一世,皇帝也不是这德行啊。
“滚!”皇帝说。
蒋云初行礼告退。
皇帝立马气哼哼地反悔,“站住!对了,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我真让你气糊涂了。”
蒋云初落座。
皇帝亲自去沏了两杯茶,坐到云初跟前,推心置腹地问:“说说,怎么就要辞官?谁家首辅干三四年就撂挑子?你听说过这种事儿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年都做成了哪些大事?建了怎样的功业?退一万步讲,你要是真赋闲了,天下人不得把我骂的找不着北啊?”
蒋云初忍俊不禁,索性坦诚相告:“十七、八岁开始当差,至今十余年,算得闲暇的光景,大多是偷闲躲懒所得。如今同辈、后起之秀繁多,皆是可用之才。要说私心,的确一直有:好生陪伴妻儿亲友。”
“那你作何打算?离京远游?”不知何故,皇帝双眼熠熠生辉,亮得晃人。
“赋闲后,少不得携妻儿离京,看一看锦绣河山。”
皇帝目光愈发兴奋,但是按捺着,喝了两口茶才道:“辞官你就别想了,不可能。这么着吧,我给你半年的假,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待到明年,你我各带各的亲友,北上或是南巡,微服离京,如何?”谁不曾想离开故乡看看远方风景?只看机缘罢了。而他作为帝王,很幸运,这梦可以成真。
蒋云初修长的颈子一梗。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能钻空子?
皇帝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
蒋云初起身告退,“臣回值房,接着写请辞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