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针锋相对,“徐镛赐死,孙沔充军,肖固永不叙用。这算是轻轻放过吗?还要怎么样?抄家灭族?或者凌迟处死?光靠着耍弄文字机巧,把人开除士林,就想绕过祖制,这种小人行径,无耻手段,才是真正危险的!朝廷规矩,怎么能随心所欲,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一直以来,富弼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人们都忘了,这位可是出使过辽国,口才当世无双,他爆发了,欧阳修被弄得哑口无言。
王尧臣趁机说道:“醉翁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可万一有些不肖之徒,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动辄开除士林,诚如是,百官惶惶,战战兢兢,天下再无安宁之日了。”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贾昌朝也是满脸为难,要说杀吧,真的该杀。
可问题是他也是士人,他身后也有一大帮门生故吏,恶例一开,以后杀红了眼,谁都好不了,岂不是麻烦大了!
见贾昌朝犹豫了,欧阳修怒不可遏,“贾相公,士大夫上承天子,下安黎民。本就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太祖爷当年留下祖训,是担心后世子孙滥杀无辜,打压言路,断送了江山社稷。可如今呢,百年承平,天子仁厚,对待士人可谓礼遇有加,恩同再造。反观士大夫,治国无能,贪婪枉法,那国家大事当儿戏。竟有人给叛贼通风报信,难道士林就不该惭愧,不该战战兢兢,不该反思自己的过错吗?”
欧阳修须发皆乍,每一句话都戳到了众人的心头,他说的是真好!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老夫子的勇气,能反躬自省。
贾昌朝沉默了许久,无奈道:“大家都仔细想想,此事容后再议。”
……
从政事堂出来,欧阳修除了愤怒,就是失望,真是想不到,当年的战友竟然变得自己都不敢认识了。
老百姓常说,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说得多好啊,满朝的文臣,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武将,防着外戚,防着宦官,可到头来呢,自己肆意胡为,败坏法度。
大宋和汉唐不同,底子太薄了,燕云十六州没了,西域丢了,连河套也守不住!
天险不在,养马场没了。
早晚有一天,大宋会灭在蛮夷的手里,而这些不知道反省的士大夫,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创立六艺学堂,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件事,一定要革新士林风气,一定要!!!
老先生感慨万千,却也没有办法,在各方压力之下,此事拖了十天,终于政事堂拿出了方案,徐镛罪大恶极,枭首示众,孙沔赐死,肖固充军西北,其余涉案官员,处罚都增加一级。
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朝廷官员容忍的极限,至于开除士林的提议,根本没有采纳。
消息很快传到了岭南,王宁安看到了结果,他想过自己的反应,或许会暴跳如雷,或许会义愤填膺。
可是当他真正知道之后,竟然没有什么怒火,仿佛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历代的文人,莫不如是。能做到表里如一的实在是太少了。
其实不用看什么史料,光是后世的学校,就清清楚楚,多少老师在课堂上义正词严,骂得吐沫星子满天飞。结果呢,手上有了一点权力,诸如助学金啊,奖状啊,证书啊,活动啊,哪一次不是私相授受!何曾让所有人服气过?
古今一理,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做龌蹉事情,而免于惩罚,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捍卫赵大的祖训。
“天不收你我收你!”
王宁安的拳头渐渐攥了起来,目光无比坚定,朝廷不杀人,那就让我来!犯了罪,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