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乖觉,自己先上折子请罪,这罪,朕是治你,还是不治!”没人敢直视圣颜,但他的声音却也辨不出喜怒,让人无所适从。
杨大老爷磕了一个头,诚诚恳恳说道:“实在不敢跟圣上虚与委蛇,我朝律法,条条分明,现在家宅不宁,均是臣治家不严,圣上要罚,天经地义!”
“圣上!此事与大哥无关,是微臣未能管束妻子,整肃门庭,才上内外相通,恶奴得成气候,弟弟家中的事,做哥哥的如何知道?臣愿将此事一力承担!”二老爷也砰砰砰把头磕得青紫。
“我既是一府之长,合该明察细访,皆由我疏忽而来!还望圣上罚我!”
“不!这事”
“够了!”上头一直沉默的皇上突然一敲桌子:“这样的事是多么好听不是?不然怎么争着抢着要认到自己身上?老太爷去了没两年,要看到子孙无能到如此,不知要怎么羞愧呢!”
两人伏在地上,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半晌,杨大老爷才碰了碰头,愧悔道:“还求圣上降罪。”
杨大老爷的话说得真心实意,上面长叹一口气:“罢了,你们也别怨朕把话说得太重,实在是”
皇帝看了他们的折子也很头疼呀。
“杨卿啊,这半年来弹劾你们家的人可不少呀!”皇帝揉着额头,一脸疲惫:“纵使朕想提携,也需得你们自己争气,可你们看看,这半年多,一桩桩事,闹得满城是沸沸扬扬!英国公府百年望族,当初老国公三入阵中,单枪匹马便摘了人首级,老太爷一辈子也是忍辱负重,竟也忍得到帮朕得成大业,朕实在是不忍这等忠烈之家,落得如今这个名声啊!”
杨大老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都是臣无能,治家无方!”
“罢了,你的能耐朕也知道,空有谈诗做赋之才,不屑经济仕途之方,只是这家里,还要朕来帮你管不成?这次朕再帮你兜一次底,再有下次,这个位子也不必给你留着了!”
皇上虽然疾言厉色,二老爷却略略松口气。
危机暂且渡了过去,杨大老爷垂头坐在案几旁,脸色晦暗。
二老爷屈指敲着案上,微露轻松之色:“这位圣上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如今还愿意出言训斥,也是表明着把国公府看作自己人,最起码,这幕后的人不是他。”
虽说仍然有一团迷雾在眼前,好歹去除了最大的阴影,让一家子的心都略松些。
“二弟”杨大老爷不见喜色,他刚说了一句,就停住了话头,二老爷见他不似以往,刚要出言问询,才听他说道:“我这般,真的是辱没了咱们府里的家声吗?”
皇上那句嘲讽意味十足的“空有谈诗做赋之才,不屑经济仕途之方”好似又响在他耳边。
二老爷不意平时极为得意“清高自许”名声的哥哥,也会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候。
大老爷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只是沉默,他一时心灰又心凉,却听二老爷说道:“说实在的,今日之前,大哥承了爵位,我是不服的。”
果然
“咱们自小同父同母,我自问样样不弱于你,只因为晚生了些时日,便与国公之位无缘,我不能不心有不甘。但经了这两日的事情,我却变了想法。”
杨大老爷呆呆抬头看他:“这是如何说?”
“大哥身上这点气性,是我之前看不起的,也是我现在服气的。圣上只怕也是看着大哥心诚,才高抬贵手又放了我们一马。最起码,国公府在大哥手里,走不得弯路,近不了邪魅,而我,就难说了。”
“二弟!”杨大老爷看着他,不觉泪湿眼眶。
这大概是两人渐渐长大,随着娶亲生子,各自成家,渐行渐远之后,头一次这样推心置腹的谈话,上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竟不知远到何年何月了。
杨大老爷的激动倒让二老爷有了几分羞赧,他不大自在地说道:“该赔的钱已尽赔了,圣上面前已经挂了号,再有别人泼水也不怕。我房里的人我自去处理,不用大哥费心,但这外头的事,必得大哥出面了。”
杨岑与阿窈自从把证据递到杨大老爷与二老爷手上,便不知道下文如何了。只是过了两日,就听说二太太得了重疾,还是会过人的那种,送到庄子上治病了。
不过两三日,府里再无二太太的踪迹,旁人也都闭口不谈,竟像是从没出现这个人似的。
经此一事耽搁,早就过了半月,杨岑刚打算重新捡起来之前落下的功课,还没读上两页子,就听有人送信过来,说:“齐师傅回来了,问大爷明天有没有空,便要到咱们府上来。”
杨岑接到门房传进来的帖子时,心跳顿时急了几分。
相比于上次,齐泰这趟来回着实着急了一些,杨岑一看他眉头紧锁,不由也绷紧了神经。
“怎么每次回京都能听到你们家的事?这回又是什么?治家不严,纵容刁奴放利钱?”
杨岑一愣:“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我这一路就是让小道消息灌着耳朵走的,还能不知道?到底是谁人一再针对你们家?”
杨岑这下真惊了:“师傅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京里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每次满城风雨的都是你们家的,背后没几个人推着都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