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有些错愕,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林越竟会对自己如此坦白,不亚于让伤疤重见天日,还真诚的叮嘱她,伤口很疼。
也许是气氛使然,四周阴暗无比,撕开、缝合也都是悄无声息的事,无关痛痒。
暑假那次尤翘楚以她所知晓的关于林越的信息为饵约她出去,说的便是此事,当时知道的人不多,毕了业,同学间的消息也就时断时续,没人会八卦着刨根问底,大家对此知之甚少。
她静静坐在一旁听他说,不插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初三下学期,我总觉得家里气氛有点不太对劲,跟以前相比凝重了许多,我当时只当他们太注重我的学业,怕我分了心,不敢弄出太大动静,难免压抑。我爸妈都有各自的事业,虽没有对我时时嘘寒问暖,但最起码从未怠慢过父母的职责所在。他们忙于为生计拼搏事业、忙于为我奔波学业,却忘了为自己经营爱情。在那个死板、庸俗而迂腐年代,两情相悦本就不易,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可到底是没熬到最后,婚姻状况岌岌可危,仅有的联系便是身为独子的我,而我应当早该知道他们既然可以因情而起,自是可以无爱而分。”
冰汽水早已没了刚才气泡不断涌现时的声响,只留有顺着铁皮罐光滑的曲面滑至木椅上那一圈还未蒸发干透的水渍证明它的存在。
“他们为了我行走于变幻莫测的职场中,也为了我选择暂时的隐忍,百密必有一疏,他们怎么可能做到事事俱全。中考前我发现了离婚协议,没说破。终于我考完了,自我解放了,也解放了他们。”林越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甘畅淋漓。
“所以,这便是你没以最理想的状态发挥实力的根本原因?”
既然林越已能敞开心绪话昨日,她更是不用装出一脸不必要的紧张来可怜他。
“怎样算我最理想的状态?考个如江则一样的瞩目成绩?”他嗤笑。
时一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接。如果现实真如他所言,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说到底还不就是我心里素质差,他们要离婚也是他们的事,不会因为我的成绩波动有所改变,我可不想把这当作借口成为情有可原的惋惜,临场发挥也属于实力的一部分。”
学生总喜欢在考试结果公布后懊恼,对着试卷上的钩叉对错指指点点。诸如一开始我本来写对了,如果当时没有犹豫再三的一再涂改就好了;早知道就认真审题了,我把题目要求“正确的”看成“错误的”等等。
时一想起那晚班会上台竞选发言时,看到教室后面那块黑板上的箴言“态度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只知在考场上栽了跟头,一味的归咎于“本来”和“早知道”,却不肯检讨自身,承认知识漏洞。在误打误撞后,又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
“少自信了,我可没准备这么安慰你。”林越说的头头是道,她再为他留有余地也是多此一举,还不如逆鳞而上,摆出一副“你想错了”的面孔,“你心里素质差已经无需否认了,如今能说的这么宠辱不惊,也都是后话,当时还不就是一个因此紧张兮兮的看不开的男生。”
林越释然,不置可否:“副班长端起架子来果然不一样,说话也一套一套的。”竟有心思开起了时一的玩笑。
“你别恶心我了,也不是我想当的,用不着时时刻刻张嘴闭嘴的用这身份提醒我。”时一弯腰拔了根草,用指甲掐断,反复如此,直到变得细碎,手一松,又散入草地里,底气不如刚才。
“我没那意思。”林越开始紧张的解释,努力调整说话语气,尽可能的让时一从中明白他话里的无心之意。
“鬼知道你哪个意思。”而她又故作钻牛角尖,死扣字眼,然后大度的作罢,“算了,是我自己心里素质差,怕担不起这个责任,不怪你。”
她情绪的快速转换如期惹来林越爽朗的笑声。
恍然间,时一觉得,在这月明星稀的夜色中,有那么片刻他们像极了小打小闹的小情侣。
08
廖韵之喜欢叶承彦已是不争的事实。
她的这段早恋始于初三上学期,她将心事掩藏的极好,旁人看不出半点端倪,而时一和尤翘楚更是后知后觉。廖韵之毫无一点儿特立独行的举措,按照稳定的作息和熟悉的习惯生活着,皆属日常百态,所以即便是在亲密无间的时一和尤翘楚的日日相伴下也并未从中察觉出一丝一毫令人不对劲的地方好心生怀疑。
初三时,班主任根据班级各位同学的学习情况拟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调动,但她们三个的座位却没一次是相邻的,隔着同班同学,分散在教室的各个方位上。
时一因为是学习委员的关系,课间总免不了收交作业、登记名单、汇总成绩等工作。应届毕业生在学校领导的“精心呵护”下,其所在班级的楼层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远离“外界纷扰,专心备考”。时一曾想过向班主任辞去学习委员一职,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才更为妥当。大战前的自觉性与约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较低年级相比安静了许多,课间偶尔会传来一小部分同学在班级过道或者楼层走道里喧哗打闹的声响,但总归不敢肆意妄为。归咎其原因不外乎于此,一则是楼层太高,课间时间太短,在诺大的操场和教学楼的楼梯间来回跑动时间已过去大半,此举简直吃力不讨好,二便是多数人选择坐在座位上埋头与习题奋斗,一人如此,众人如此,稍懒散些便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计时,更显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里与同学探讨错题,即便是装装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无效率的随意翻看着知识点都能聊以**。
但她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事,事后就被丢弃了,往大些说临时辞去职务未免过于自私,往小处讲继续下去也全凭“万一呢”的私心。
不用说,林越是她所有侥幸念想的起源。
她们三个就是在如此的状态下,忙里偷闲的在教室后方的窗口旁凑在一块调整着因学习压力而紊乱的气息,大口大口的透着气,呼吸着在开敞的窗口处灌进满怀的清新,搓揉着干涩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无数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样。
开端起自廖韵之状似无意的一句:“你们觉得叶承彦怎么样?”
廖韵之这么无端的一句问话,是后续她们所知晓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转为顺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当事人没有开口半句,她们定不可能妄自从蛛丝马迹里窥探些什么。
而要到很久以后她们才领悟出话外音不过是一句无声的隔空喊话“不管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啊!”带着抵死不屈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