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父子又不知哪里鬼混去了,几天都没回家,院子里空荡荡的,正屋门窗紧闭,苏锦书站在廊檐下,听着里头人正在私语。
“你们家姑娘那模样,那派头,我一拿出画像,那家人眼都看直了,不等我说话,就急着要定下。许诺了正头娘子,八抬大轿来迎娶,三媒六聘一样不少,排场给的足足的,定然不会让嫂子落人口舌……至于嫁妆嘛,那人家也说了,不差这点子东西。咱们私下说句实话,你就算把家里老底掏空了,也及不上人家手指缝露出来那一点,索性不去废那功夫了。”
“那聘礼怎么说?”舅母问出最关心的一件事。
“放心,亏不了你,按扬州当地的风俗。”
“扬州……”舅母掐着嗓子叹:“扬州是个好地方啊,那丫头还真是命好。”
听到这,苏锦书心凉了一半。
紧接着,又听刘婶说道:“是啊,若不是那郎君身子骨不好,这简直就是烧高香的好亲事,只是他身上那病……”刘婶压低了声音,避而不谈,只道:“……你们也要想开点,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嫂子你说是不?”
舅母声音冷了下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更何况那丫头的八字硬,命不好,性子还野得很,人家不嫌就是万幸了。这门亲事我看着挺好,定下吧。”
刘婶犹豫了一下:“陈大哥那头不用商量?”
舅母啐了一声:“他一个莽汉懂个屁,我做主,定了!”
苏锦书另一半心也凉了个彻底。
她正准备进屋分辨,双手刚按在门上,又顿住了。
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姜还是老的辣。她没能耐改变舅母的想法,舅母却有一百种手段让她恶心。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了,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锦书憋下一口气,退后几步,一回身,看见了站在院里的宣婆。
这老太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走路也没个声响,吓人一跳。
宣婆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可她皱着一张冷脸,犹豫了许久,终究没出声。
苏锦书不愿跟她没完没了的耗下去,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刘婶离开的时候,舅母亲热的送出门去,院子里笑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苏锦书枕着双手,合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女人温婉含笑的脸。苏锦书在心里默念:“娘亲,女儿要永远离开这里了,愿你和爹爹在九泉下安息。”
夜里,暴雨如注。
荒山上,哐当一声,铁笼子罩下。
黑色的豹子困在笼中,撞击,嘶吼,无济于事。
雨淋湿了它的皮毛,一只血淋淋的生羊腿扔进笼子,才稍许安抚了躁动的豹子。
——“畜生就是畜生,一口施舍就忘乎所以了。”
紫电撕裂了天幕,短暂的照亮了荒山。
铁笼子四角拴着铁索,牢牢得钉入底下。周围嶙峋的山石上,伫立着十几道人影,他们身穿黑衣,立在雨中,无声无息,形同鬼魅,乍一看,那一张张惨白的脸都如出一辙,浑似没有感情的面具。
可如此,便格外突出笼子旁边那人的鲜活。
陆锡刚拿过羊腿的手不小心沾了血,他就着雨水洗净,看着指尖淌下的血水,道:“莲沼镇里有大鱼,兄弟们,收拾收拾,准备立功了。”
雷声被裹在云层里,低沉模糊。
有人挪动了位置,上前一步,开口道:“主子,近日京城里有人在刻意打探你的底细。”
这是一个女人,嗓音很冷。
陆锡道:“无伤大雅,不用理会,此地留一个人看守即可,其他人暂且蛰伏,莫露踪迹。”
几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应道:“是。”
此音过后,再无其他响动。
不久,又一道电光,在近处天幕蜿蜒而下。
山中仅剩一座孤零零的铁笼子。
饭饱后的黑豹踞在笼子一角休息。
人竟都消失了。
地上几道极浅的脚印,很快在雨水冲刷下,不留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