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周遭新近立起了几架风力发电机,风力发电机的造型貌似一架巨大入云的钢铁风车,比机翼还长的叶片在风中缓缓的转动,支撑叶片的管状塔则有一棵老树那么粗。施财天顺着管状塔向上爬,爬到十米高处停下了,居高临下的往远望。
他记得自己初到人间的时候,时常缠在霍英雄身上往窗外看。窗外是一条肮脏热闹的小街,人来人往,总不安静。白天霍英雄允许他停留在窗台前东张西望,夜里开了灯,怕他被对面楼上的人瞧见,就一定要把窗帘拉得严丝合fèng。
人间是那样的,饿鬼道却是这样的。施财天眺望了许久许久,映入眼中的就只有黄沙和碎石,如果没有风,那沙和石就永远不动。
傍晚时分,大列巴在吃饭时忽然意识到施财天不见了,便慌里慌张的四处找了一气。末了停在了风力发电机下,他仰起头敲敲手里的金属盘子,不耐烦的高声唤道:&ldo;混蛋蛇!下来吃食!&rdo;
施财天对着他摇摇头:&ldo;我不饿!&rdo;
大列巴对着他一招手:&ldo;让你下来你就下来,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唱歌呢,没时间哄你!快点儿!&rdo;
施财天不甚情愿的爬了下来,大列巴把空盘子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弯腰抱起了他:&ldo;尾巴!&rdo;
施财天用蛇尾巴松松的卷住了大列巴的腰,而大列巴迈开大步跑回房去,稀里呼噜的连吃带喝。吃饱喝足之后一抹嘴,他告诉施财天:&ldo;一会儿自己去洗个澡,好好洗洗肚皮,别把沙子带到床上去,我走了!&rdo;
大列巴洗了把脸梳了梳头,然后走了个头也不回。施财天盘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脱了红上衣,从床尾的架子上拿起卫生水和毛巾,他光着膀子出了门,一个人去了浴室。
浴室里已经有了几名青年在洗澡,其中一人是新进入大本营的,他先是饶有兴味的对着施财天打量了一番,随即回头向同伴问道:&ldo;兽人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了?&rdo;
同伴拉扯着他横挪几步,尽可能的远离了施财天:&ldo;嘘,他有智慧的。&rdo;
施财天仰起脸望着这两个陌生人,因为感觉很寂寞,所以忽然想和他们说说话。水淋淋的向前蛇行了一米多远,他把手里的塑料瓶子递向了对方:&ldo;给我洗洗头发吧!&rdo;
陌生青年们吃了一惊,因为怕兽人有病毒,所以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也没回答,心照不宣的一起光着屁股走了。
施财天愣怔怔的望着门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他收回瓶子转了身。回到花洒下昂起头,他自己抬手胡乱挠了挠头发。
这一夜,大列巴没有回来。
大列巴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回来之后就开始呼呼大睡。睡到入夜时分,他精神焕发的睁了眼睛。嘻嘻哈哈的把施财天抱出了门,他欢欢喜喜的笑道:&ldo;蛇宝贝儿,你自己到外面玩一会儿,爸爸今晚儿要招待一批女粉丝,招待完了再让你回来睡觉。&rdo;
施财天单手扶着墙,低头经过了长长的走廊。走出大门之后,他茫茫然的辨了辨方向,末了下意识的游向了那一片乱石堆。那片石头用处不小,霍英雄一度常和阿奢坐在那里看月亮,后来大列巴成了大明星,他又时常要带着施财天过来打发时间,腾出屋子给大列巴会见女军官。
盘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他披头散发的垂着脑袋。早就知道这里的夜风很寒冷,可是先前有霍英雄给他遮着挡着,他总感觉那风冷得有限;如今没遮没挡的盘在石头上面,他的红上衣薄成了纸糊的,两只松松攥着拳头的手,也渐渐僵硬得伸展不开了。
施财天冷得发昏,然而懒怠动弹,宁愿昏昏沉沉的冻在这里。他半闭着眼睛,心里想帝释天,想阿修罗王,想霍英雄。想到最后,他细细的叹了一口气,睫毛忽闪忽闪的向上睁,看了那大月亮一眼之后,又忽闪忽闪的阖了下去。
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可在阿修罗王挥刀斩断他的尾巴尖之前,他缠在婆娑宝树上,宛如蜷在透明的母体之中一样,一直只像是在混沌的睡。那一刀刻骨的疼痛让他开始了成长,长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够不够好,只知道自己每成长一次,都有剧痛伴随。
他非常想念霍英雄,想得要命;他又想阿修罗王坠入火湖,想着想着,浑身的皮肉就像遭了火烤一般疼了起来。
他又想阿修罗王肚里的小孩子不知道是长着蛇尾巴还是长着腿,这个谜底永远也解不开了,可是他真想知道,想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