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悄悄地在屋里抹眼泪,李大娃说他没试过害怕到不敢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何尝没有试过?
七香国,李家全族覆灭,奶奶花钱偷偷让人把李家人的尸身全都搬运出来掩埋,他们在离开七香国前夕,奶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着他去祭拜李氏族人。
……那时他才七岁,那漫山的坟头,还有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让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了解了死亡。他的母亲和父亲,他的姐妹和兄弟,前段时日里还在和他说说笑笑的家人,此刻无一例外全都埋在他的脚下,埋在土里。
小时候的他不懂得仇恨,只懂得害怕,离开国家故土的一路,他都紧紧跟着奶奶,寸步不离,因为这是他最后的亲人,是他唯一的、再也不能失去的人。
林欢哭着哭着睡去了,所以并不知道李大娃进来喊他吃饭时,看见他哭红的双眼,又悄声退了出去
三月就跟当初刚被林树捡回来的李大娃一样,只能喝些易克化的糊糊粥,但李大娃给她加了一个鸡蛋在里头,比起当初他只能喝的白粥要好喝多了。
“慢慢喝,喝完自己去煎药,等药也喝完就去睡个午觉,下午没什么活,我也困了。”
“是,我会好好做的……我可以喝白粥就行。”三月真是把小心谨慎发挥到了极致。
李大娃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听不听话?”
三月点头:“听话。”
“听话就我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尽管知道三月会害怕,张爱还是天天往林家去报到,什么也不干,坐上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又回去。她在等她的林先生,她心里有困惑。
三月也在等,每天两只耳朵竖着就听大门口的动静,当动静过去,林先生还没回家,她便略显失落。
林欢和李大娃更不必说了,天天盼着林树回家,赶紧解决了校尉府里那一摊子事儿,另外李大娃的事儿也还被林树悬着在那,哪怕打也好骂也好,不给出个结果来,李大娃的心总不能落地。
还有就是名香楼那边,前前后后来过几趟了,都没请到林树,大掌柜都快急死了。
对于家里人时时念叨自己的事,林树一概不知,此时的她已经追着归韶江离开阳城地界,来到了瑶城。
瑶城亦是一座可比肩阳城的大城,由于它没有位于边关要塞的原因,人口比阳城还要多,每年收到的赋税也更高,总之就是比阳城有钱——以上都是听归韶江科普的。
“我们去瑶城做什么?”林树问他。
归韶江依靠在四匹马拉的乘撵上,慵懒地回答她:“去打劫……我要吃苹果,要切成小兔子的样子。”
林树只当归韶江不愿意告诉她,所以跟她开玩笑的,因此也不追问,给他切苹果去了。
这次随行的亲卫是小丙和小丁,他们就跟在乘撵后面,听到归韶江和林树的对话,相互对视一眼,最近他们俩一致认为,林树已经基本上把他们俩的活都干完了,干得还比他们好,说不定这次去一趟瑶城回来,他们四个要失业了……还好,林树是个女的,但一个女人能细致到这份儿上,也是少见。
走了两天后,已经逐渐接近瑶城,归韶江下令换装,当大队人马聚集在瑶城城门前,林树脑海里闪过一个成语:“兵临城下”。这时她想到归韶江跟她说的“去打劫”,可能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守城的士兵都不敢放他们进去,就差架起兵器戒严了。
归韶江也好耐心地等着,不久便听到城内马蹄声传来,有三个身穿官服的女子出城迎接,见了归韶江甚至要下马参拜,接着大队人马就这么进城了。
瑶城管辖的城官委婉地询问着,归韶江何至于带这么多人马过来瑶城?
归韶江吊儿郎当的模样:“珍瑶姐姐不是准备过生日吗?我来给她庆贺一下,人很多吗?不过才一百个人,要不是觉得人多行程太慢,我还嫌带的人少了不够热闹。”
一百个人,听起来不多,但这气势摆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来攻城的,不怪人家害怕。
林树和小丙小丁一样,扮成贴身侍卫的模样,一路都近身跟着归韶江,一行人直奔瑶城的最中心——珍瑶公主府。瑶城是当今国主的亲生女儿,瑶城是她的封地。通常来说,男子是没有封地的,除非是有功勋或者是国主十分疼爱的儿子才能分到,归韶江就是个例外。
他只是一个武将世家的儿子,不仅被国主认了干儿子,甚至封郡王,还给封地,如此荣宠……连珍瑶公主都亲自到府外迎接了。
但是按照级别来说,归韶江还是要低一些的,见到珍瑶公主,他得下马行礼。
珍瑶公主笑容满面地将他扶起来:“我们江儿怎么来了?给姐姐这么大一个惊喜,真是高兴死我了,你该提前说才是,我好准备多些好吃的好玩的招待你,看你来得不巧,姐姐家里什么都没有。”
归韶江亦是跟她笑眯眯:“看姐姐说的,我冒昧登门,该是我送礼才是,姐姐放心,我已经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过还在路上,过两日就到,到时候给姐姐一个大惊喜。”
两人一起哈哈哈,林树看着就是那种明明不熟还硬拉关系,但她不大爽这个什么公主,又不是亲姐弟,也跟人家拉拉扯扯的,没看到人家甩了你两回了吗?
公主府给归韶江安排了个大院子,另叫了一些下人来服侍,多日的路途劳顿,归韶江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就连林树几个贴身随从都有专人服侍,不得不说公主府真是大手笔。
接风的晚宴上,又是歌舞又是戏曲,桌上的菜也五花八门,酒香更是飘得满屋都是,林树这个乡巴佬,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归韶江专门点了林树来给他布菜倒酒,小丙和小丁反而被打发到一边去。
等几杯酒水下肚,两人又互相商业吹捧了一番,珍瑶公主忽然盯着林树看起来:“江儿,你身边怎么是留个女子来服侍?而且我怎么看她有点眼熟呢?”
“眼熟吧?”归韶江一把将林树拉低下来,捧着她的脸给珍瑶公主看,“我也觉得非常脸熟,这才收了她。”
珍瑶公主盯着林树仔细看了看,忽然拍案而起:“是那个……是那个……那个谁谁来着,叫什么名字了?”
归韶江放开林树,珍瑶公主那边“谁谁”了半天,终于想起那个名字:“兰……花?……蝶喜,兰蝶喜!小兰花儿!”
归韶江明明微笑着,但林树却看见他眼底的不屑:“原来姐姐还记得兰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