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耐心听张令诉说往事,这往事却越说越离谱。
“我母亲刚见到爱儿,就开心得晕过去,爱儿也是刚出月子,就染上风寒,后来我们请人来相看,那术士说是因为母亲和爱儿八字不合,最好不要见面,母亲虽然难过,还是先回家去了,回家之后听说母亲就变得很精神,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岁,爱儿这边也是,风寒渐渐就好了。”
林树头疼地扶额:“我记得四小姐是出生在春季吧?”
张令点头称是:“我记得爱儿病好的时候,天气正好就转暖,开始进入夏季了。”
“这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封建迷信,张令母亲不远千里过来看望刚出生的,整个家族唯一的孙女,舟车劳顿外加情绪激动,一时病倒也是有的,这不回到家就心情大好,身体倍儿棒。
至于张爱的病,林树猜测是因为春季乍暖还寒时候,气温一时高一时低,她又正好出月子,时常被祖母抱出去走动,一时不察染上寒气就病了,随着时间推移来到夏季,气候暖和起来,寒气消退,所以她的病也就好了。
张令接着说:“术士说两人命格相克,母亲便不敢再抚育爱儿,但又怕爱儿长大后会和祖母不亲,于是留下阿春在这里,阿春是母亲亲自调教出来的,她身边最得力的小厮。”
林树心道,恐怕这个阿春不仅仅是留下来照顾张爱的,也是顺便服侍张令的吧?
待张爱的身体情况稳定后,张家就为张令求娶了现在的夫君,但她的母亲却担心张爱对继父感情太好,而忘了她这个祖母,因此就有了后面一顿乱七八糟的骚操作。
原来张令什么都知道,她只是选择了站在母亲这边,至于家里夫君的委屈,阿春的越俎代庖,又没有伤在她身上,她就视而不见。
“张大人,你这样很自私。”林树直白地指责她,他们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张令在其中的不作为,甚至可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也有补偿他。”张令给自己找补,“除了爱儿的事,家里什么他都说了算,我都听他的。”既然已经张嘴开了头,她也不要脸了,而且有个人愿意倾听自己诉说这些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张令叭叭叭说得停不下来。
“我给他买珠宝首饰,他在外同其他家夫君交往时给足他面子,在内自他进门后,家里没再添过新人,我日日宿在他屋里……”
“等等!”过了过了,林树对他们家房里的事不感兴趣,再说下去不能播了。
“那么您现在把张夫君关了禁闭,是打定主意不会将四小姐交给他抚养了?”
张令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得听我母亲的,在这件事上,只能委屈他了,他既然进了我们家,也该同我一起孝顺母亲,爱儿长大后也是叫他父亲,没什么差别。”
林树冷冷笑道:“呵,瞧您说的,那意思是,四小姐长大后就不叫您家老太太做祖母了?这又有什么差别?”
张令叫她问得愣住,林树懒得为难她:“抱歉啊张大人,我的身份是四小姐的老师,因此我只关心四小姐的感受就够了,她昨日同我说,她只想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不想由其他人来抚养,您明白该怎么做吗?”
“我?”张令指着自己的鼻子,一片茫然,“我的女儿我自然要养的,可是家中之事都是男人来操劳,我得外出执行公务,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是不在家的,爱儿还小,总归要一个人来看顾。”
“所以你们家宁愿把孩子交给一个啥都不会的奴仆,也不愿意交给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夫,那你们到底娶他干嘛?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张令嗫嚅道:“可我母亲她会难过。”
林树叹气:“你去和你母亲过算了,娶夫干什么呀?你看你家乱成什么样了,你母亲又不在这儿住,她为你想过吗?什么叫作夫妻一体,这个家里要想过得好,就得上下分明,不能乱套,你是一家之主,除你之外,只有你的正君能做你的主。”
张令好似有些动摇,但又不肯认可林树的话,便不再言语。
林树看她一副不开窍的样子,便道:“我就给你直说了吧,不能再要阿春了,因为阿春已经越界了,他不再是单纯地代表你母亲站出来说话,他已经有自己的野心,我再多嘴教育张大人几句,你就当我是好为人师——感情是需要培养的,礼仪教化是要教的,这些年张夫君也没有亲手抚养四小姐,可张大人见到四小姐对她的父亲有何怨言吗?
“吃穿用度张夫君虽没管着,但他对四小姐是个什么态度,四小姐心知肚明,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就觉得高兴,正如张大人你一年在家没几天,那几天也不会和四小姐见多少面,但她仍然打心底里崇拜她的母亲,这不是她对你的感情,而是因为你对她的感情从而得到的回报。”
张令眼里隐隐含着泪光:“我这些年,亏待了爱儿。”
林树最后给她下一剂猛药:“将军不喜欢大人这个样子,他不希望自己下属的家事说出去成为别人的笑柄。”
刹那间,张令眼里的泪光全没了:“林先生您请一定和将军说,我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这个女人啊……说到底还是为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林树也没心思多留,直接去看了张爱,她并不会因为张爱年纪小就认为她什么都不懂,她把自己刚才在会客厅里和张令说的话都告诉了张爱。
“不出意外,你母亲要处置阿春了。”
张爱呆住:“母亲,要怎么处置阿春?”
“阿春的卖身契如果在你祖母那边的话,估计会将他发回到你祖母身边。”
张爱似是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林树摸摸她的头:“对他来说,并不会很好,首先他因为留了私心,把你祖母的事情办砸了,他要是回去,定会受罚,如果你祖母心慈,念在他尽心照顾你这几年的份上,或许也不会拿他如何,但如果你祖母正在气头上,他的下场可不好说,或许直接被卖了。”
“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阿春了?”女孩的小脸上写满无措。
林树叹气,对别人来说,阿春是极其可恶的,唯独张爱——她才五岁,这五年来,从小为她把屎把尿,到成长后教她行走穿衣,都是阿春,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无法割舍的亲情?林树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把今天和张令的谈话告诉张爱。
就算张爱现在很生阿春的气,但她这个年纪里,估计还无法做到能都毫不留恋地斩断一份亲情吧?让她知道,是为了让她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