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阁现在的季节已经不能进了,里面比外面还要冷,至少趁着正午阳光足,在园子里坐久了,也还是暖融融的。
阿玿已经很久不出门了,苏合不懂她近来的恹恹之态,却也怕她闷出病,死磨硬拽着她出来走走。
即便出来了,她也是坐着不说话,眼睛直直盯着湖心的一点落叶出神,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隐隐有女子的争吵声。
苏合望过去,似乎是崇禧和什么人起了争执。
她走过去几步,眯起眼睛,看见一个锦绣华服明艳灼人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眉心一跳,暗道糟糕。遂赶紧上前,欲将失态控制在阿玿发现之前。
崇禧百口莫辩,被伶牙俐齿的蕊音呛得无言以对,纵是这样,他也站定不让一步。
这御花园的路条条可行,可恰巧她们偏偏要从这里过,而若是放她们过去了,走两步必要遇上那边的阿玿,别说苏合姑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姑娘见着这人,单就他所知道的蕊音这仗势欺人跋扈的口齿,他也万不敢放行让姑娘听了什么不干净的话。
正焦头烂额间,只间一旁靛青色的身影走来,他如逢救星,忙道,“苏合姑娘,你看这。。。”
苏合眼神示意他闭嘴,又对沈雁杳见了礼,起身道,“雁嫔恕苏合失礼,只是前方湖边路途湿泞,恐污了嫔衣角,不如请嫔从别处绕行。”
沈雁杳笑着看她片刻,倒是温婉可亲的音容,“你就是苏合?”
“是。”
她话音方落,却听一旁的蕊音冷哼道,“你算什么身份?也配让我们娘娘绕行?”
蕊音在宫中时日已久,在胭华殿颇有威望,办事确实果决能干,沈雁杳对她很是倚重,加之宫中妃嫔中雁嫔曾占独宠,又怀过龙嗣,奴才仗了主人势,自然从不把各宫其他人放在眼里。对于忽然出现的阿玿,不知情的自然拿她当个姬妾看待,又无名无分,就更看低一眼了。
苏合不欲与她一般计较,压住心头怒火,息事宁人道,“奴婢只是紫宸殿小小掌事,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只是。。。只是奴婢行份内之事,我家姑娘身体抱恙,实在不便见外人。”
“紫宸殿算哪门子的贵人?在这宫里也不擦亮眼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就敢摆上台面说话,”蕊音挑眉怒斥,疾言厉色,指着苏合道,“这样不知好歹的奴才,我今日就要治你个冲撞娘娘目无尊卑之罪,谅谁也不能说什么!”边说边指使随行的太监将苏合拿住。
这厢眼看剑拔弩张,就要动起手来,苏合一时无法,也有些慌神,却忽听身后一清淡软糯的声音道,“苏合姐姐,我们回去吧。”
沈雁杳一直冷眼旁观,这时闻声抬头,向苏合身后望去。
印象中一直穿暗红之色傲气锋利的人如今甜如春花,淡如秋水。一身柔柔的白,浅浅的粉,衬的她清灵脱俗,与记忆里有些遥远。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不落落进阿玿耳中,她回避不及,若不是最后蕊音逼迫苏合太甚,绝不想露面。
她平静如水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触到沈雁杳的那一刻脑中嗡鸣作响,有些尚能稍稍遮掩的裂痕,随着那明艳女子唇边的笑意渐渐显现,羞耻难堪与背叛仇恨的阴霾再次将她紧紧袭卷裹住,她不能忍,不能再等!
沈雁杳静静地看着想着,片刻后,上前对苏合温婉一笑,回头斥责蕊音,“怎的还这般急躁嘴快,平日里对你的管教一出门便全忘了!”又对苏合道,“姑娘莫要跟我这个不顶用的奴婢一般见识,今日是她莽撞在先,回去我定好好责罚她。”
说罢她转身带着一干人离去,秋水似的眼睛有意无意略过了阿玿,唇边若有若无的笑似有深意,让人不由脊背发凉。
怎奈祸不单行,三人走到璧瑶池跌水附近,水声潺潺封了耳,等听到人声,众人已打了个照面。
崇禧心里“咯噔”一下,几欲流泪,竟又遇上吕宝林和庄嫔。
庄嫔倒也罢了,前几次姑娘每回来御花园遇上吕宝林,哪次不是被暗嘲明讽挖苦挤兑,好在姑娘话少,脾气又好,充耳不闻迅速离开也就是了。
因此,吕宝林还几次三番去太后那儿哭诉说姑娘不尊宫规,区区庶民,见了她不但不行礼,还躲她如见鬼一般。然而。。。崇禧也是奇怪,太后据说对吕宝林好一通安抚,连带着吕文英也得了不少赏赐,但也未见来训诫惩教过姑娘。莫非。。。是忌惮着陛下?
话说回来,崇禧叹息心道,陛下也真是奇怪,这样偏宠姑娘,倒是随便给姑娘一个名分啊,也总不至于让姑娘每次都这样尴尬。
谢玿也是见着了,与吕誉雯堪堪四目相对,如视空无一物,借道径自走了。
这种无视比先前的扭头就走更让吕誉雯恼怒,她喝道,“站住!”
谢玿没有停,却被吕誉雯身边的嬷嬷和太监拦住了。
那嬷嬷和太监都身强体壮,来者不善,苏合一急,拦在谢玿身前,服了个软,“吕宝林,我们姑娘身子不舒服,你别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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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答话,面前两人寸步不让。雀意正扶着吕誉雯从跌水上下来。
雀意和那海嬷嬷都是吕誉雯带进宫的,自小跟在吕誉雯身边,一心向着吕誉雯,多为她筹谋计较,自然也是同仇敌忾。
谢玿今日心情不算平和,见这场景,把苏合拉到身后,也无话可说,唯觉头痛。
她伸手按额角,却忽闻一阵兰香袭来,一只柔软温凉的手摸了摸她额头,有人柔声问,“不舒服么?是不是园子风大着了凉?”